——她一贯将美色做为诱人之本，按理自己应该早就习惯于各色目光，可眼前的老头不一样，他如鹰似箭的眼神对色 欲没有半分企图，反而直指内心，犀利的目光似乎能将自己所有伪装一并撕开。
正月十三日夜间
玄月当空星辰漫天。
几经周转，陆峰终于带着偷到手的千机宝图抵达专为字画书籍开设的黑市——九街。
此时他正独自坐在一个狭小而封闭的临时窝棚里歇息，透过窗板间隙，他瞧见外面围了三个男人，似乎没有外人敢接近他所在之地。
陆峰虽是第一次来，此等场面却是心中了然。
带着千机宝图前来鉴定拍卖的人，自然需要多加看护，否则中途万一出了岔子，九街名声难保。
这儿的字画生意一路做到京城，据说连皇室都牵涉其中。
作为黑市，九街一向注重顾客隐私，来此地之人大多会伪装面容，而陆峰却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他本没什么好隐瞒，能将手中千机宝图高价卖出即可。
“你们两要不要带上这个？”渡陵先生说着拿起一张面具，半转着身子询问两个跟班。
“若是九街的规矩，晚辈自然该带。”洛子轩恭敬回答。
樊瑶忍不住叹息一声：“子轩哥哥，面具与其说是规矩，不如说是保护自己的工具。这儿可是黑市，里面流出的都是各种野路子来的藏品，买卖双方当然要保护隐私，否则有心人用此拿捏你，指不定惹多少后患。”
渡陵先生听完忍不住笑意，暗道小姑娘冰雪聪明，看似年纪不大，眼光却老道，心眼只怕上百个男人都敌不过。
洛子轩究竟如何与这丫头相识？看上去两人并非十分亲密，却愿意结伴前行。
莫非小妖女想利用小子？老先生脑海飞速闪过各种假设，嘴里仍接话道：“确如小丫头所言，来这儿隐藏身份并非为了规矩，只是不愿透露更多。”
洛子轩点头道：“晚辈受教了，可子轩并无见不得人的行为，这面具恐怕就不.....”
未等洛子轩拒绝完，樊瑶一把摘过渡陵先生手里的面具，反手扣人脑袋上，“行行行，知道子轩哥哥一向光明磊落做事绝对公平公正，但我们也是冲着藏宝图而来，您就委屈委屈，戴一会吧。另外，你腰间的这块牌子收了吧，太亮眼，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打嵩城派来。”
“可我衣服上这暗纹该作何处理？这也是嵩城派的标志。”洛子轩安静受训，逆来顺受也算他性格之一。
“唔...”樊瑶歪着脑袋思忖些许，反向渡陵先生问道：“农叔可有外服能借？”
“自然有的。”渡陵先生挥挥手：“姜二，你带他去。”
一路跟在末尾的黑衣人终于有了动静，这时樊瑶才赫然想起后边竟还尾随了个活影子。
樊瑶嘴里嘟囔一句：“一直不说话我以为没人呢，吓我一跳。”
“是，请公子随我来。”姜二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走出，仿佛化身黑夜使者，唯有一双锃亮的眼睛让人感到心安。洛子轩跟着黑夜使者走了，而樊瑶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渡陵先生饶有兴致的看向斜后方的丫头，而樊瑶也感受到这种目光所带来的恐惧。
她一贯将美色做为诱人之本，按理自己应该早就习惯于各色目光，可眼前的老头不一样，他如鹰似箭的眼神对色欲没有半分企图，反而直指内心，犀利的目光似乎能将自己所有伪装一并撕开。
樊瑶内心咯噔一下，差点没忍住向后退出半步。
咽口水这种下意识行为通常出现在面对美食之时，又或者面临恐惧之时。
樊瑶当然不例外，她努力绷着脸，不让对方瞧出一丝破绽，却疏忽了身体的小动作。
最能体现一个人心理状态的行为往往是细节。
渡陵先生当然捕捉到了对方的一举一动，他率先发起试探性攻击，笑道：“小丫头陪我这个老头子走走吧？或许能更快找到你们想要的千机宝图。”
看似礼貌性的询问其实没有留给对方任何回旋余地，除非樊瑶放弃藏宝图，否则只能答应。
迅速整理自身状态的樊瑶，又恢复了以往娇俏可人的模样，她拖延道：“陪老人家走走自然好，可子轩哥哥他们还在换衣服，待会若回来找不到我，他一定会着急的。”
渡陵先生再次笑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小妖女口齿伶俐，迎下自己的话不说，竟反借洛子轩做挡箭牌，此等反应能力他倒是没料到，到底小瞧了姑娘。
“不妨事，有姜二跟着他，绝不会迷路，你跟着我，也不会迷路。”渡陵先生冷笑回应，转身朝街市走去，“若不跟上来，后面就没人能留了，九街可是会变的。”
‘没人能留？九街会变？’樊瑶向后望去，身后的山坡早已在黑夜笼罩之下，一眼看不穿尽头，而眼前灯火通明的九街简直比身后一片黑暗更让她不安。
小姑娘咬着牙捏紧了拳头，这老头话里话外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自己恐会成为对方的人质。
“农叔等等我！”樊瑶笑着小跑跟上去，警惕性的走在人左后方，她方才在农叔菜园里观察到，对方除草的时候惯用右手，故而断定对方是右撇子，而自己走在农叔非惯性的左后方肯定更安全。
“人都是怕黑的，也都更向往光明，你瞧这里的夜市，多么热闹。”渡陵先生的感慨并没有降低樊瑶那戒备之心，后者正准备回答时，老先生又补了句：“可几乎都被千机宝图给占据了。”
“不是说今天到的只有三幅吗？这儿生意那么多，才三幅画怎就占据九街？”樊瑶坦然说出内心疑惑。
“哈哈哈，丫头还是太嫩，你好好观察周围的人，他们并没有在各个摊贩上过多停留反而朝一个方向走去。”
“恩？”樊瑶闻言朝两边探去，果然如农叔所言，“难道他们都是冲千机宝图而去？”
“差不多吧，不过也有个别凑热闹的。人对于宝藏的渴求远大于对知识的期盼，总有人想着一夜暴富一举成名，恨不得天上馅饼只砸中自己，殊不知这么想的人早就被排除在发财成名之外，若真有神灵，一定不会让这些人得逞。”渡陵先生的话让樊瑶意外，她原以为靠黑市起家的人满脑子都是金银财宝，没想到老先生志不在此。
“渡陵先生是想借机敲打我和子轩哥哥，”樊瑶点破对方一番话，接着说到：“诚然这世上的确有不少想走捷径的人。但子轩哥哥不同，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找到他被偷的千机宝图。那份宝图原本是子轩哥哥在沧源县擂台光明正大赢得的奖品，可却被歹人偷了去，那人不为宝藏只想把手里的千机宝图变现。一开始我还担心对方为了尽快脱手恐怕已找人交易，后来才发现市面上流传了不少小作坊的假藏宝图，因此私下交易充满风险，买方也不会那么轻易给钱。我料定那人为了卖高价一定会到最大的黑市交易点，这才和子轩哥哥一路追了来。倘若找到那份藏宝图，便向拍卖方说明由来，当然拍卖方也可能不顾我们说的事实，但这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最大努力。顺藤摸瓜如果能找到偷盗者，教训他一顿也算出了气。况且假如价格公道，将图纸买回去也不失为一种对策。”
樊瑶逻辑清晰口齿伶俐，她一连说了大串，反而更令渡陵先生感到欣赏，虽说带着面具无法判断人表情，但那双眸子告诉他这或许并非谎言。
樊瑶巧妙的利用真实情况博得对方粗浅的信任，而真正目的却暗藏得更深。
“九街虽为黑市，但也有九街的规矩，我已然知晓了你们的困境。”渡陵先生点点头，此后再没回应，只是背着手朝人流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