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定了主意，就去图书馆找陈春花了。因为陈春花自与顾海波结婚以来，就一直是东昌大学图书馆的工作人员。
校图书馆关门时间是晚上九点半。陈春花收拾完后，下楼的时间应该在九点四十五分左右。
九点半后，图书馆的学生走光了，楼道空空荡荡，我就在楼梯口徘徊着，焦急地等待着陈春花的出现。
一刻钟后，陈春花那苗条动人的身影映入我的视线，我叫了声“师娘”，她站住了，露出平和的笑容。
“你不是赵睿豪吗？那么晚了在这儿干嘛？图书馆已经关门了，你要借书下次记得早点来。”说完，她若无其事地想走开。
而我却叫住了她。
“你有事？”她问。眼神开始警觉起来。
“请你不要跟那个男人来往了，这样对顾教授不好，对雨娜也不好。”我说话的声音很轻，一副缺乏自信的样子。
“哪个男人？”
“就是地铁上把你抱在他腿上的男人啊。”
“你神经病。你走开。”
我没走，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不是要耍流氓？你再不走，我要喊人了。”陈春花目光炯炯，十分严厉地瞪着我。
我慌了，感觉一阵口干舌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陈春花趁我发呆，出神，一把推开了我，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我听见高跟鞋的声音由近及远，直到消失不见了，还没回过神来。
那天是十月八号，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跟谁都没有说。虽说我的意思没有充分表达出来 ，但我认为我的这番操作，对于陈春花来讲，已经足够震撼，足够点醒她了。
但愿她会收敛吧，我想。
然而日子却并未就此平静，大约十月中旬开始，我就觉察出顾海波对我异样了，真的，这不是我神经过敏，顾海波对我，就是跟对白斌和孙智杰不一样。
那时候起，他开始变着花样整我。我上交的作业，他不满意，屡屡重写重做，我的课余时间被他无端占用，搜集资料，打扫办公室，拿快递，做课件，帮他无偿代课等等，事情一样接一样地落在我身上，而白斌和孙智杰他们却啥事没有。
当时，顾海波还在做外国文学的翻译工作，英语出色的我，更是成了他的翻译机器，过分的时候发展到怎样？就是顾雨娜，白斌和孙智杰，他们照常上顾海波的课，我一个人在顾海波办公室帮他翻译文学作品，而报酬一分钱没有。
连顾雨娜都看不下去了，几次向顾海波提意见，顾海波却说他是“因材施教”，每个人成才之路不同，让顾雨娜少管闲事，安心读书。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受不了他的压榨了。于是，我走到顾海波的办公室，问他为什么要整我？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给我穿小鞋？我到底哪儿做错了？
我喊得很大声，我感觉整个办公大楼都被我的嗓音给震动了。
顾海波也向我摊牌了，他反问道：“你自已做了什么亏心事，你自已心里没数吗？”
“我一个研究生，天天在学校里呆着，能做什么亏心事？”
“你真的要我撕破脸，跟你直说？”
“你说吧，我到底怎么了？”
“你调 戏你的师娘，轻薄你的师娘，我没开除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懂了吗？”
我蒙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调 戏过陈春花了？我不服，我冤枉，我仍然大声反问道：“这是污蔑，这是无中生有，我根本没调 戏过师娘，有小人，有小人要害我。”
顾海波轻蔑道：“得了吧，没抓住现形，你就烧高香吧。”
“顾教授，我真的不是这种人，我跟师娘就见过一面，我……”
“见一面就够了，见一面你小子就神魂颠倒了，你还想见几面？”
“这……我真的冤枉……我真的没有调 戏师娘。”我快哭了，我感到百口莫辩的悲哀了。
“你冤枉个屁，十月八日晚上，都快十点钟了，你在图书馆的楼道口，堵住你的师娘，你都说了什么，你问她要不要坐到男人的腿上，是不是？你还说没有调 戏？你还说你冤枉？”
我又急又慌，我没想到陈春花非但没有收手，而且还倒打一耙，把我先毁了。
“顾教授，你听我讲，我没说让师娘坐在我的腿上，我是……”
“你别说了，我忙着呢，你滚吧，快滚。”
那天，我跟顾海波的交流就到此为止了，也许我还想再说什么，可时机也不对了，因为有其他的学生来找顾海波了，我不得不退出来了。
我从顾海波的办公室出来后，不禁心潮起伏，悲愤不安。
我在学校的健身房疯狂地骑着脚踏车，一面想着这离奇的遭遇。我没想到陈春花竟然会泼我脏水，真的没想到。但这也表明了，她是做贼心虚的。
九月二十五号那天晚上，她一定也认出了我，她的淡然，她的平静，都是假装的，都是在演戏。而暗中，她一定跟我一样惊慌，一样恐惧，以至于当我十月八号那天晚上，稍微点了她两句，她就怕了，她不惜恶人先告状，在顾海波面前中伤我，说我调 戏了她。抢先一步，毁掉了我在顾海波心中的形象，于是乎，我再说什么都徒劳了，因为我在顾海波心中，已经是个毫无信义的流氓了，顾海波已经不会拿我当人看，因此，我说什么都是白搭。
先下手为强。毒啊，这女人太毒了。
但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好不容易考上研究生，这漫长的求学之路还没开始呢，怎能就这样被扼杀？
我必须得反抗，否则这日子还怎么过，顾海波的动作已经很明显了，他是在逼我退学呢。
我考虑了五天，最终鼓起勇气，再次走进顾海波的办公室，把九月十四号那天，在地铁二号线上的所见所闻跟顾海波讲了，也把我对于毛振良的调查，统统交待了，并非常自信地讲出我的推测，我说一定是陈春花也认出了我，而十月八号我警告过她之后，她可能更加心惊胆战，害怕我向你告发她出轨之事，于是先下手为强，反咬我一口，说我调 戏了她，肯定是这样，百分百没错。
顾海波听完我的叙述，笑了，但这笑却让我心里发毛，因为这是轻蔑的笑，是不屑的笑。
“赵睿豪，你看上去文质彬彬，道貌岸然，没想到一肚子都是男盗女娼啊。”顾海波讽刺地说。
我红着脸，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反问我道：“九月十四号是哪天？就是我们研究生班开学的前一天是不是？”
“是。”
“你说你坐地铁二号线，看到你师娘坐在毛振良腿上是几点钟？”
“大概下午三点钟。”
“九月十四号，下午三点钟，”顾海波又轻蔑地笑了，“那一天我印象很深的。那天下午两点半，市区的晶都大酒店有个会议，是有关图书管理工作方面的。我校图书馆去了两个人，你师娘是其中之一，其他高校也都派代表去了。你等着，我现在当场打电话，核实这件事情。”
就这样，当着我的面，顾海波掏出他的手机，拨了一串号码，说那人是校图书馆的，是陈春花的同事，又按了免提，调高了音量，说是要让我一起听，一起见证。
电话很快就通了，接电话的是校图书馆的黄老师，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
“黄老师，您好，我是顾海波。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顾教授啊，您问吧，是什么事儿？”
“就是九月十四号那天下午，你们不是在晶都大酒店开会吗，我们家陈老师有没有参加啊？”
“参加了啊。会议是两点半开的，你们家陈老师有点迟到，三点不到，两点四十五分左右来的，推门进来时，我都看到了。”
“好的。那会议是几点结束的？”
“会议是下午五点钟结束的。陈老师也是五点钟走的。”
“好的黄老师，没什么事了，你忙吧。”
挂了电话，顾海波挑衅地看着我。我已经傻眼了，说不出话。
“赵睿豪，你说你在地铁二号线上，看到你师娘坐在毛振良腿上，是九月十四号下午几点钟？”
“三……三点钟吧。”我额头上都渗出冷汗来了。
“三点钟，很好，那么请问，刚才我跟黄老师的对话，你是亲耳听到的，是吧？”
“是。”
“那好，三点钟那个时间段，你师娘人在哪里？在干什么？请你复述一遍。”
“在市区的晶都大酒店，开会。”
“你现在还有没有话讲？”顾海波的眼睛凶狠地盯着我，像要把我一口吞了似的。
我的头脑飞速旋转着，飞速判断着当下的形势，很快，我有了新的想法，我是这样想的，那个黄老师与陈春花是一个单位的，朝夕相处，友谊深厚，甚至很有可能是闺蜜级别的密友都说不定。而如果陈春花事先与黄老师串通好，让她帮忙说谎，隐瞒，一起欺骗顾海波，这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我把我的想法再次跟顾海波说了。顾海波冷笑道：“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好，我再打电话核实，看你到时怎样狡辩。”
顾海波搜索着手机的通讯录，找出一个手机号，对我说：“这位是隔壁理工大学图书馆馆长贺老师，据我所知，他那天是坐在主席台上的，应该可以很清楚得看到台下的情况。而且是位男同志，与你师娘只是认识，平时并无太多交集，他总不会是你师娘的男闺蜜吧？”
我知道顾海波在讽刺我，于是也便没有搭话。他仍然按了免提，拨通了贺老师的电话。贺老师的说法跟黄老师是一致的，都说陈春花是三点不到，两点四十五分左右来的，五点钟会议结束后走的。
我没话说了，彻底哑火了。我向顾海波赔礼道歉，说自已可能是视力方面的原因，没怎么看仔细，看错人了。
但顾海波却来劲了，他厉声对我说：“你听着，赵睿豪，我现在已经非常肯定，那就是九月十四号的事，完全是你瞎编的，但十月八号晚上，你把你师娘堵在图书馆的楼道口，妄图调戏非礼一定是真的。你非礼不成，就开始在你师娘身上泼脏水，想把我的视线引开。你是彻头彻尾的小人，是无可救药的文化流氓。你赶紧给我滚。赶紧的。”
就这样，顾海波与我彻底决裂了。接下去的日子，我虽然还在他班上上课，但顾海波对我的恶劣态度，甚至连其他同学都感受到了，顾雨娜当然也不例外。
顾雨娜问我怎么回事？我没有正面回答，含含糊糊地说些废话蒙混过去了。顾雨娜又去找顾海波，顾海波也让她别多管闲事。顾雨娜是个好姑娘，可她救不了我。我有种预感，那就是我的研究生生涯已经提前结束了。
那段时间，我郁闷，憋屈，愤怒，暴躁，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我甚至开始抽烟，喝酒，自暴自弃，我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