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皮一麻,也侧耳去听。
只听得一阵马蹄响动,隐约有七八个人,正朝着我们而来。
虽不是大军,却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忙拉着老伯与安儿快走,盼着能躲开他们。
只是脚步与马蹄实在差距过大,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队伍的后头便追上来几个男人。
他们扬手挥鞭,骑着马大喊: “快看,有女人!”
我一听是渤海语,脚下径直一崴,便跪了下去。
安儿跳下驴,将我扶住,我便拉着他与老伯,往草丛中躲。
刚用草盖住,前面又响起一阵尖叫与哀嚎。
几个人大笑跑过,撞翻拦路的人,又往回跑,左右挥鞭,打翻两侧的人畜。
后头的几个则拖着小姑娘,直往草丛中拉。
旁侧的人拼死阻拦,他们便拔出刀来,几道白光交错,将拦阻的人直砍到地上。
余下的人惊惧乱蹿,也纷纷往草丛里逃。
我便也拉着安儿,继续往深处跑,只是没过一会儿,还是被两匹马围住。
打头的那人淫笑着要抓我,另一人却撞了一下,将他拦住:
“上头交代了,带着孩子的女人不能动,要带回去。”
那人不服气,用刀背指了指我,“不就是个女人嘛,有什么重要的,回头你不认我不认,谁会知道?”
另一人则用刀柄一敲他的脑袋:“你个蠢货,听说要找的,是元帅的婆娘与崽子,找到了可是大功一件!”
那人听了,当即正色起来,“有这种事?“
看了看我,转而掏出绳子,“好吧,先捆了带回去再说。”
安儿听他们说的是渤海话,又想对我动手,便挪了一步,挡在我的面前。
“我阿爹是渤海三太子,你们谁敢动我!”
那两人听了,瞬时弯下腰来,“你真是小王爷?”
安儿只挺着胸膛,用渤海话怒喝:“还不跪下?”
两人一愣,便齐齐下马跪着,朝安儿行礼。“梁王…三太子一直在派人找你们,还请王妃与小王爷上马。”
我攥着安儿,往后退了一步,直问他们:“三太子现在在哪儿?”
“元帅已经攻下康邑,先锋不日就会南下。”
听他还未到,我心中总算稍安。便想着如何摆脱这两个人。
望了望他们身后的马,便扶着安儿上去,又将老伯扶到另一匹马上,自己坐到安儿后头,嘱咐那两个人说:
“这老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带着他回去领赏,你们带路吧。”
两人见我把马给了个难民,不由拉下脸,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愤愤牵马往外。
走到草丛边缘,我便一扬马鞭,对着他们的脑袋重挥一记。策马喊那老伯:“跟紧了,跑!”
老伯愣了一刻,忙打马跟上。
后头的两人回神,见我们跑了,气急败坏大喊:“小王爷与王妃在马上,别让他们跑了!”
草丛外的几人听得动静,纷纷上马来追。
我只加大力道策马,边跑便提醒老伯:“他们是来抓我们的,你往另一边跑,抓紧缰绳不要放!”
可侧过头,才发现旁侧的马上早已没人,老伯不知何时,已被他们勾住,直提在马边。
打头的那人抽了把刀,横在老伯的肩上,远远地喊我:“王妃还是与我们回去吧,这老头还有条活路。”
我不得已勒马,陷入僵持。
若是他们只是寻常的匪徒,我还能与老伯撇清关系,他们或许不至于滥杀无辜。
可他们是渤海人,多杀一人,与砍一棵草并无分别。
我若是执意要逃,那老伯必死无疑。
但我能走到这,是张娘娘她们拼死换来的,怎能功亏一篑?
我一时陷入犹豫,手上的缰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安儿看出我的不安,只仰着头央求:“娘亲,我们与他们回去吧?阿爹还在等我们。”
我心中纷乱,只示意他别出声。随即嘱咐那些兵士:“你们给他一匹马,让他离开,我就与你们回去。”
他们听了,终于是放开那老伯,我向老伯挤了个眼,他便直往草丛后跑。
见他跑得没影儿,便狠力打马,往另一侧的草丛跑去。
我知道单骑面对七八个人,绝无胜算。
可想着他们既要抓我,便不敢伤我。加之草丛中多有障碍,拼死一逃,博得一线生机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没料想自己错判了地形。没跑多远,莽莽蓁蓁的芦苇,竟就到了尽头,接连着的,是一条无法淌过的大河。
我被迫勒马,身后的兵士便横刀围成一圈。
我手心出汗,朝他们大喊:“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他们心有顾忌,不得已勒住马蹄,可又不愿放我离开,只与我僵持着。
等了片刻,再没耐心,便蠢蠢欲动地掏出绳子。
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蹄便直直浸入水中。
安儿怕得直拉我的衣袖,“娘亲,我想回去,我想找阿爹。”
我心中乱颤,正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从哪飞来几只利箭,正巧就劈入三个兵士的脖颈。
余下几个见情势不对,一拥而上来抓我,可刚一打马,便被忽而冲出的人拖下砍断。
我捂着安儿的眼睛,要趁乱逃跑。
余光一瞥,看见来人的穿着,竟是郑制。提绳的手立时松懈,反喊道:“我是郑人!”
“你们主将是谁,我有要事相商,快带我去见他。”
领头小兵打量了我两眼,似乎并未发现异常,便牵着我的马,穿过草丛,停回方才的驰道上。
此时的驰道,已站满密密麻麻的郑兵,正穿行着清理渤海人尸体。
我左右看了看,也未看见老伯的身影,料想他是逃了,便跟着那小兵,走到一个披刀带甲,黝黑而精瘦的人身边。
“将军,这个妇人说有要事禀报。”
我见那人并未骑马,便也带着安儿从马上跳下,又示意他别出声,才开口问:
“你们可是顺康的守兵?三太子已经攻占了康邑,先锋不日就到,你们要早做防备。”
那人转过头,手中握紧了刀:“你一妇人,是如何得知?”
我便直了直身,亮出身份。“我是皇上的妹妹,叫郑嘉元。方才那些探子是冲我来的。”
那人听了,松了刀,当即弓下腰。
掀了衣摆,又眯起眼来:“你-可有例证?”
康邑的画册名录自然不在身边,只是想起张娘娘的书信还在胸口,便小心掏出,递与那人。
“城池被夺,宫里的物件也说明不了什么。“
“这是张娘娘给五哥写的信,五哥如今是帝王,天底下的郑民,除了张娘娘,该不会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讳。”
那人细细看了,这才信我,扑通一声跪下。
“末将刘江,本是奉皇命前往康邑,接任康邑留守,奈何晚了一步,康邑已然被夺。心知他们南下必经顺康,这才紧急奔赴此地。”
“眼下情势危急,刘将军不必拘泥虚礼,还是先带这些百姓入城。”
他点了点头,又行了一礼,才招呼那些兵士照顾百姓,再扶我与安儿上马,浩浩荡荡往顺康城去。
有马代步,总算是快了些,不过半日功夫,已然到达城下。
本想着歇歇脚,只是未料,这顺康城比想象的要破旧许多,城墙高度不过仅有康邑的一半。
好几处跺口还是破的,仅用几块木板挡着,城门上虽站着守兵,也是稀稀拉拉地,看着并不精神。
我们还未入城,就有人拖家带口地往外走,显然是已经听到风声,正要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