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把你当作最信任的弟弟,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后退了两步,哭笑起来:“可我从未把你当成姐姐!”
我心如死灰,只低头笑。
笑他的单纯,也笑我的愚蠢。
我指着门口,对他从未有过的冷漠,“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滚出去。”
“滚!“
他被我的喊声吓到,满脸的泪僵住,忽然就失魂而逃。
我再撑不住,倒在地上。
蒲里没有再出现,连茉雅奇与张娘娘也没再来过。
我知道自己被软禁了起来,便不再进食,也逼着自己不再睡觉,只是蹲在墙角发呆。
蹲到满目晕眩,眼睛如针刺般疼痛时,便索性躺下,闭上眼。
我想起许多旧事,想起母亲酒醉时,曾对着我,问她自己:
“人,为什么要活着?是人生下来就具备的天性,还是上天赋予了我们,别样的意义?
若是天性使然,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自我了断。
若是上天赐予,又为何要区别对待,让无辜的人,经受如此多的痛苦与磨难?
如若不能随心所欲,畅快自在地过一生,勉强锁在这行尸走肉的躯壳里,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问题,母亲至死也未找到答案。而如今,却成了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答应过,会带辛姐姐他们回家。可如今,我却连她们的尸首都带不回去。
如果早知道答案,我们是不是,该在康邑城破时便殉国,不该有这并不真切的奢望?也就不会经受后来的种种。
我不禁怀疑,我一遍遍地安抚,给她们希望,是不是错了?
我闭着眼睛,想到另一个世界去,见一见她们,问一问她们,是不是如我自责地这般,怪我。
可上天好像铁了心与我作对,连死也不肯应我。
茉雅奇一遍遍拍着我的脸,不让我睡。
我被晃地头晕,只得不情愿地睁开眼。
想着让她放手,转眼又见张娘娘披着斗篷,蹲到我的跟前。
“阿圆。”
我想应她,问问她。
可连日没有进食,又受了打击,喉咙口干得紧,连一个字也吐不出。
茉雅奇倒了杯水,哄我喝下,我才能稍微发出一点声音。“蒲里,蒲里他…疯了。“
张娘娘摸索着,将自己的斗篷披到我的肩上。
“皇上的事,茉雅奇都与我说了。都怪我未识清他的秉性,连累得你也受苦了。”
我眨着眼,想与她说,我累了,不如就到此为止罢。
可张娘娘却叮嘱我:“我知晓活下去很难,就算是为了安儿,你也要振作。回郢城的路还很长,无论如何也要打起精神。”
我知道她是在宽慰我,只是行至此处,我已不需要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了。
我冲她摇了摇头,将她推开一些。
她却仔仔细细为我系好披风,与茉雅琦一道扶我站起。
“茉雅奇将黑水城的事,都告知了元妃娘娘,她已经设法将三太子引出了城。我们趁机对皇上下了药,两日后才会醒。“
“你抓紧时机,带上安儿离开,回去找磐儿。”
我本以为张娘娘是哄我,可未想到她说的竟是真的。想问问她经过,她只是让我别出声,抓紧时间与我交代:
“昌平走前嘱托过,若是他有什么事,让习尼烈一定照顾好你们。他无法明着忤逆皇上与三太子,只能暗中送你们离开。“
“茉雅奇已将安儿接了出来,天一亮你们就动身。”
我抓着张娘娘,努力往门口靠近:“我们一起走。”
她停住脚步,却只是将我推开。
“我是个瞎子,骑不了马,跟着你们只会连累所有人。你们轻身上路,还有机会搏一搏。“
“我留在这替你拖延时间,只要皇上不来,拖延个一两日不是问题。
你放心,我是磐儿的母亲,他们就算是发怒,也不会把我怎样的。”
说着又嘱咐茉雅奇将我扶着,抓紧时间离开。
我口鼻发涩,直跪在地上,朝张娘娘重重磕了个头。
张娘娘将我扶起,忍不住哽咽了一声:“习尼烈与安儿在西门口,一切听他们安排就好。记住,把她们的骨灰,平安带回家。”
我点了点头,茉雅琦便将我的斗篷拉低,撑着我往外走。
我拉着张娘娘的手不肯放,她便将我推开,嘱咐道:“听话。“
一直到茉雅琦关上门,再见不到张娘娘的身影,我才不得不转过身。
……
马车停在西门口时,天已经快亮了。
守门的小厮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打开门栓。习尼烈与安儿,正站在门边的一处小摊旁等着。
安儿见我到了,忙飞过来将我抱住:“娘亲,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去哪儿了?”
我蹲下身,也将他抱在怀里。“娘亲不过是去养病了。”
“茉雅奇说,娘亲要回郑国?”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耐心问:“是啊,安儿还愿意与娘亲一起走吗?”
他点点头,牵住我的手。“我想与娘亲与阿爹一起。但阿爹说过,他不在时,我要保护娘亲。”
我便红了眼,拍了拍他的背。
收了泪,又将她拉到茉雅奇跟前,一同跪下。
茉雅奇见我们行大礼,忙将我们扶起,“使不得,娘娘与小王爷这是做什么?!”
“要不是我笨,你们早就已经回去了,也不会害得…算了,不开心的事,不说了。”
“你们回去后记得给我来信,我知道你们平安,才能放心。”
我含泪点头,又用她的匕首斩了两簇安儿的头发,嘱托她:
“这一簇给你,另一簇给元妃娘娘,想我们时,就看看。”
茉雅奇止住泪,将那碎发细细塞到衣服里,才把我们推到习尼烈跟前。
“时候不早了,快些走。”
习尼烈领过我们,直走到旁侧的一辆驮车前,打开一箱子,叮嘱我们上去。
“现下城门戒严,还要委屈你们躲在箱子里,等出了城,我的亲信便会护送你到康邑。”
我点了点头,将安儿装进箱子里,又怕他因我们受牵连,便提醒他:“三太子若追查,你便说是听皇上号令。“
“皇上宁可让三太子以为,是他放走了我,也不愿他追究真相。”
习尼烈捋着佛珠,点了点头。
忽的想起什么,便低垂眉目,缓慢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小心擦了擦,然后递给我。
“这是昌平走的那日带在身上的,我想,交给你更合宜。”
我接过书,只见那半面浸了血渍的书皮上,写着几个郑国大字。
“《青宫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