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于产房,于净白圣洁的教会医院。
懵懂于大院,于阮酒桓鸟的宗子屋垣。
寄宿于公寓,于日暮云合的西式新宅。
暇食于宿舍,于卷黄鹰飞的质朴砖楼。
及后硝血纷纷,人随蓬草散漠飘零溪丘。
于野泽的石盖深处,于仰风的山墙渊底,小驴老牛,削到脊骨的茅椽与草苫。
如此数年,往来默默,悠悠不还,直至口碑葬了赤血的天阳——
于苇草与栌叶里,又有了轻吟湿红的荒陵。
及后洪洪涛血,人从枪炮避烟避身谷场。
于城底的废庙隅落,于仓廪的迎光窗口,合酪浅鱼,分到裂隙的蒿居与薜萝。
如此数年,弦歌翼翼,茫茫无声,直至号角舀起滋生的河水——
河水涛涛而呜咽,从闭塞的险地迁至旷原。
旷原的山际造了矿场,旷原的瀚海放了薪刍,旷原的滴水边映出一排苏白的水泥……
喧嚷的怒气饕餮着荡红而旋泛疏影的世界。
又是离开旷原,复归城市。离开城市,复归野泽石盖的浅缘、一处新起的渔场。
翼翼无声,但弦歌不绝。山木水田间的鸭鸣和儿吼,往来默默,悠悠漫长,直到溪丘散荡的土垒,直到土垒上的新花。
住到了花里,睡在了时间,吟咏着露水,耕拓着瓜果,无尽,无尽,而后,却是离去,却是归城,却又是一排不比往昔更苏白的水泥。
……
此处是何地?
……
风自更名的街巷递来:
“你这几年怎么样?”
几年,几十年,几百,几千,亿万,恒永的……
“你怎么样?”
“最近怎么样?”
“你好呀。这些时间里……”
啊。这样啊。
我很好。
很好。
落返西河时,庄明、戴君伊,卢予霜、蔡照霜在车站,与四人相会,方察觉自己持无家之思,已近半个百年了。
继续。或是继续?
哈。
作于丁巳癸丑。
注释:
1.本文与人伦卷“家”分开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