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着手,细细抚过那面具上凸起的纹路,贴在心口一会儿,才朝她点了头。
“把它放进安儿的包袱里,小心别划坏了。”
茉雅奇应了声,便开始收拾安儿的行李。
忙了一会儿,见我发着呆,便走过来问:“明日就要走了,娘娘不去与三太子道个别吗?”
我回过神,一时沉默住。
自接回安儿以来,三太子还未踏足过这里。与他上一回说话,还是在混元江边吵嘴。
那时他留我不成,挥袖而去。
后头的两月,便一直未曾过来,难得想与安儿说话,也都是让茉雅奇领着他出门。
早几日,我还当他是在气头上,想着是不是该主动服个软。
可转头,又听闻他新纳了好几位汉儿妇。
这些时日,都是在她们的院中流连,我也便没了心思,只兀自准备南归的事。
如今一切都准备就绪,于情于理,也该去他那走一遭。
终究是他做了让步,才促成我们回郑。只是隔了这么两月,也不知他气是否消了,愿不愿见我。
茉雅奇见我犹豫,以为我是难过,便坐到我的身侧,宽慰起来:
“三太子这两月虽未过来,但隔两日就会向我问起你。”
“他啊,就是怕见得多了,越发舍不得让你们回去。”
“知道你们要走了,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从前打猎,只有他伤别人的份,前两日,也不知怎的就惹了一身伤回来,还不允许任何人与你提起。”
“受伤了?严重吗?”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连大夫也不让请,我就是想知道也没法子啊。娘娘明日就要走了,不如去看一看?”
我知茉雅奇的心思,她好说歹说,无非就是想让三太子,说服我与安儿留下。
我虽不会应她,可也并不是全然无动于衷。
三太子与二太子一般,总不将寻常小伤放在心上。旁人不敢忤逆,便也只能是由着他,日积月累,却可能酿成大患。
他既已同意放了我,我便也决定放下那些过往。
明日便要南下,此生应当不会再见。
不如便借着探伤之机道谢,也算是与这十年的种种,彼此和解。
如此想着,便应了声:“好。”
茉雅奇开心坏了,麻利地收拾了一些伤药,装在盘中递给我。
我仔细接过,便端着往主院走去。
从跨出门槛时便在想,该以何种口吻与三太子说话。
停在书房门口,才发现,心中平静地出奇,往日的种种烦忧与顾虑,好像也在不经意间,被抹了个干净。
我停在门口,耐心地等待着侍卫去禀报,只是没一会儿,那兵士却来回我,说三太子不愿见我,打发我回去。
我本是一腔赤诚,奈何三太子却不愿领情。
在门外站了会儿,见他仍没开门的意思,便只将伤药转交给兵士,转身离去。
只是刚转过身,书房的门不知为何又开了。
三太子直杵杵地立在门口,冷冷说了声:“进来。”
我从侍卫手中端回药盘,跟着进门,才发现屋里,只点了一盏很暗的烛火,看得人眼睛疼。
便放下药盘,将其他几根蜡烛都点了。
亮堂的火光填满屋子,连三太子也好像恢复了生气。
他坐在桌边,沉声问我。“事情都交代好了?”
只是不知为何,那声音似乎夹杂了一丝生疏。
仿佛是回到了圣寿寺,我们第一次长谈时。
各怀着心思,句句试探。
那时,我怕他、惧他。
可如今,却再无什么可瞒,只点了点头,轻松一笑。
“都交代好了,今日便是特地来,与你道别的。”
他没有应话,久久的沉默令我有些不自在。
我便看了看桌上的药,问他的伤:茉雅奇说你受伤了,伤在哪了?”
他笔挺挺立着,也不出声,只是直直盯着我看。
我见他出神,并没应我的意思,便走到他的身边,兀自脱下他的外衣查看。
他的右臂处有一道斜长的划痕,已经结了痂。左腕口的绷带处,却渗出了血。
”怎么如此不当心?“
见他不应,我便拿了剪子,准备剪开,重新包扎。
只是,我还没碰他,他便退了两步,背过身去,径直下了逐客令。
“没什么事就回去,明日蒲里会去送你们,我就不去了。”
我本是想将他的伤口处理一下,如同朋友那般,说会儿子话。
未料想,短短两月,他与我已变得如此生疏。
想来他很满意蒲里送的那些女人。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叨扰。
只将剪子重新放回盘中,与他做了一礼,应了声:“是。”
转过身,往门口走,他又忽的转身,将我喊住:“站住!”
我听他的口气,有些不对劲,心中便又慌乱起来。猜想着他是不是要反悔。
我的脚步僵住,眼神则快速透过门缝,在院中的石屏上打转。
从这里到石屏,最少也要十步,即便躲过三太子,还要摆脱停在门口的侍卫。
奔逃出去,委实不是个好办法。
想了想,我便主动转身,扯出一抹笑问:“三太子还有何吩咐?“
他浑身紧绷如铁,连带着拳头也好像在震动。
我咽了口水,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他便突然扑压过来,夺去我的呼吸。
我看出他强压的火气,却不知由来,又怕将他惹怒,便也未推拒,只将手环住他的脖颈,由他尽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将我松开。
他的双手撑在我的两侧,脑袋则轻埋入我的脖颈,没由来问我:
“告诉我,我能信你吗?”
我本浑身发烫,听他一说,后背不禁一凉,又不想露怯,只能低下头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便贴住我的右脸,转而将我的下巴抬起。
“告诉我,三年以后,你一定会回来。“
我揪着裙摆,心中恐慌更甚。
犹豫了一会儿,又怕引起他的怀疑,便强挤出笑,使他宽心。
“三太子肯遵循承诺,我自然也会。”
他这才松开双手,背转过去:“出去!“
我长呼一口气,像得了大赦一般,横冲出去。
直到冲进小院,险些撞到树上,才终于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