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雪地一别,一直没有十九姐的音讯,我还着实担忧了好一阵。
一月过去也未有音讯,还当是他们出了什么事。
如今得知他们平安,三太子又守信放她离开,我一早便在西门口等着。
巳时刚过,阿替纪一行人,果然出现在城门口。
我便迎上去,喊了句:“十九姐!”
十九姐的马,排在这群兵士之中,听到我呼喊才挪出来,翻身下来。
阿替纪朝我做了个礼,便牵着十九姐的马,在城门口候着。
我与十九姐,便在城门口的一处小摊前坐下。
“我记得是让侍卫,带着你往北面逃了,你怎会与阿替纪他们在一起?”
十九姐呷了口酒,忍不住一翻眼皮:“别提了,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北面的林子更多敌兵,要不是我命大,带着那几个侍卫往南面逃,碰巧撞见了这个阿替纪,你怕是连我的尸体也见不到。”
出了气,又温声问我:“你呢?你后来怎么逃的?”
我深吸一口气,便与他说了,我遇见乌独卜的经过,与后来入城的种种。
她愣了片刻,将酒杯放下,“原来,你也没比我好多少。“
“索性…索性大家都还平安。”
我笑了笑,便转了个话:“大郑这些年,一直提议和谈,只是屡屡被拒。
如今三太子终于松口,十九姐怎么不等我们一起?”
十九姐侧起身,回望着仍挂着冰的城门,忽然抖了抖肩,“这个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她望向远处的阿替纪他们,目光变得有些空荡,“在雪林处逃命,这些侍卫仍尽忠职守,未对我有半分不规矩,可见是信得过的。“
“这一路上,我不必担忧,自然要早些回去。”
“何况,这郑国与渤海的局势瞬息万变,我再也承受不住任何变动了。”
北行活下来的人,都有不堪言说的经历。她如此想,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印象中,她总是刀枪不入,镇定自如的模样,今日却有少见的伤感。
比起咄咄逼人的样子,这样的她,反倒更令我觉可亲一些。
我呷了口茶,忽地想起辛姐姐的交代,便递给她一封信。
“这是张娘娘与辛姐姐写给五哥的信,还烦劳十九姐带回郢城。”
十九姐扫了扫信笺,忽然有些迟疑。“我其实,未与五哥见过几面,你对他了解多少,他是个好相处的吗?”
我笑了笑,忍不住回忆起来:“五哥当然是顶好相处的。“
“他有孙武的谋略,有关羽的义气,还有管仲的包容。他虽只比我们长五岁,可一直很照顾我与嬛嬛。”
“我喜欢读书,他便将学堂所学,转授于我。嬛嬛喜欢美食,他便常常搜罗一些珍馐,供她解馋。
逢年过节还会带我们溜出宫去玩,对张娘娘更是一顶一的孝顺。”
“你若是回去,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苦的。”
十九姐听我一番夸耀,终于放宽心,笑着松了口气。
转念又问我:“那你呢,三太子何时放你们回去?”
“他今日已在朝上商议此事,等使臣来京,商定要义,快的话,入冬便可回去了。”
十九姐点了点头,好像了却了一桩事。
“当年被掳之人,多达数万,如今还活着的,却是寥寥。你我也算是共患艰难,你们能回去,我自然也心安了。“
“不过,你虽心思活络,只是在男女之事上没半分长进。有些事还需提点你几句:
你被乌独卜挟持,三太子肯舍身救你,可见对你真心。
从前你依仗他,不得不博得他的宠爱,如今却不是什么好事。他越舍不得你,就越不会放你走。“
“半年时间,说长不长,但也足够时间生变。合议敲定后,你对三太子能避则避,但也别演的过了,令他生怒。”
其实十九姐不说,我也是如此想的。尽管三太子答应了我,却也不是板上钉钉。
回去的机会只这么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冒险。
只是,十九姐素来只顾自己,能从她嘴中听见这些,心中不免有些暖意。
便冲她笑了笑:“我记住了,谢谢十九姐。”
望了望天空,见日头已爬上中天,便起身拉着她,往马匹方向走。
“时候不早了,你们该启程了。”
十九姐坐到马上,拉紧缰绳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我,翻了个眼皮笑。
“等你回郢城,我去接你。”
我点头笑,不经意红了眼眶,目送着他们一行人远去,直到马蹄踏起的灰尘也落了,才慢慢地回身。
十九姐与所有的姊妹都很不同,虽是出生大家,却常常比我这个商贾的后人,更懂得曲意逢迎,权衡利弊。
她总是傲慢而口薄,令我曾以为,她只会在乎自己。
直到昨日,我都从未想过,我们会以亲人的姿态相处。
可今日,我才明白,她的心中,也有那么些温软,是留与他人的。
在她的心中,已然将我当做姊妹。
……
十九姐走后的第三日,三太子便想去接安儿。
安儿与三太子亲近,又从未踏足郑土,我怕他一时逆反,不愿与我回去,便一直拖着。
等两国的合议终于敲定,大郑的使臣已经出发时,我与三太子,才启程去接安儿。
在元妃娘娘身边的数月,安儿被养得极好。
只是天性好动,只顾着练三太子教的功夫,我交代的书,却连翻也没翻过一页。
我教训了他几句,又趁着他安静,玩笑说,要让他跟着我回大郑读书。
没成想,他非但不愿,还气得单骑回去,要去找元妃娘娘。
我与三太子追到混元江边,才将他截住。
哄了半日,他仍是气鼓鼓的,不愿与我说话。
三太子见了,提了几句要让安儿留下。我一时心急,与他争执两句,三个人便各自生着闷气,都不说话。
许是我们的脸色实在阴沉,连累得天也不悦了。
本是连日晴好,刚过江,天便阴得厉害,明明骑在马上,总也觉得透不过气来。
我心中赌气,更是闷得煞白,难以策马,三太子便下令在混元江边扎营。
三太子帮着兵士扎营,我便趁着天还未雨,让安儿去拿些肉干,起火烹煮。
刚生好火,便听一阵马蹄急响,扫开扬灰一看,才见蒲里不知为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