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第一节下课铃响,眼见那个代课老师走出教室,我不顾周围投来疑惑的目光,似是在询问我这堂课去哪儿了,而是故意走到了胡悦的课桌前,小寻和熊瑞皆是一脸疑惑地看向我。
眼见胡悦正在写字,我便蜷起食指的指结,敲了敲桌面,这个前桌一愣,似乎不明白我要干嘛。
我则是吊着嗓门,用全班可以听闻的声音说道:“庞老师有请!”
“庞老师?”胡悦的表情本来就很奇怪,此时她的神态一愣,看似有些不肯相信:“你是说——我们的班主任——庞蕾?”
我于嘴角牵出一咧嘲讽的意味:“她已经不是我们的班主任了。”
话毕,我也不多做解释,便领头朝教室外走去,小寻走过来拦住了我。
“静美,这一堂课你去哪儿了?”
“小寻,你别管!”我面带微笑地回答:“反正,马上就会有大事情发生。”
“大事情!”小寻摆出一副茫然的困姿。
我也不多说什么,而是看了一眼身后的胡悦,便示意她只管跟着我前行。
我们走出教学楼,我便朝往食堂的方向踱去,眼见临近背后的那条小巷,这让胡悦感觉到十分不安:“舒静美,你该不会是骗我,也叫来了一群人,好报复我吧?”
“哈哈!”我笑了起来,双脚只管带路,身体并没回头:“怎么?你害怕了?”
与此同时,我的脑海里浮现那天被打时的情景,特别是鼻息边涌来了自身的血腥气,犹似无法醒来的一个噩梦。
所幸我在前方领路,这个前桌并不清楚我眼中此时此刻——竟是涌现而出了斑斑的泪光,我用手快速地擦拂了下眼角,提醒自己万不可在施暴者面前——表现出自身软弱的这一面。
同样的,胡悦当然不可能在我面前示弱:“怕倒不至于,因为我这人也没那么好欺负。”原来,我们每个人都恐惧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来主导。
“放心!”我故意轻飘飘地笑言:“我没有你那样的狐朋或狗友。”
说着,我领着胡悦来到那条我被暴打的巷子,并且径直走到了我被打倒在地的位置,我能够察觉自身后传来了一股惴惴不安的情绪,这个前桌到底还是惧怕我对她有什么报复之举,这让我有种复仇了般的心理满足。
“这就是那天——你们把我打倒在地的位置吧?”我蹲下身子,明知故问,由于看见泥土掺杂着一抹黑,这应该就是我那天流的鲜血,因为天气已经转入了初冬,所以泥土变得坚硬且冻手。
我抬头,看到巷道边的路灯,安装着一只摄像头,多半也正是这个摄像头拍下了胡悦的暴行。这个前桌抬脸望见电子眼,其表情先是一愣,随而便显得阴郁,已然明白了自己的罪行正是通过这个监控摄像头大白于天下。
那时候,我们还都只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因而没有如此谨慎的心性观察四周。之后的很多年回想如今,我才明白这份少年的鲁莽,甚至是于不计后果的躁动,恐怕这正是我们此般年纪最为珍贵的回忆。
“舒静美,你到底想要干嘛?”终于,胡悦沉不住气道:“你不是说庞老师要见我吗?”
“对!”庞老师从我们身后——即她那天冷眼旁观的路口走了过来:“是我让舒静美同学把你给带来到了这儿。”
胡悦没料到我并未撒谎,果然是庞老师叫她谈话,其脸色不免有些难看:“不知庞老师叫我有什么事。”
庞老师将她的行李多半是放回到了宿舍,或是放在了办公室内,所以此时她两手空空,则是面色淡然地朝我们走来。
“胡悦,为了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你必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保证,你不会带众欺负舒静美及其他同学,此类事件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什么?”胡悦难以置信道:“您让我在全班同窗的面前,向这个小三的女儿赔礼道歉?”
“你说谁是小三?”母亲从同样的路口气势汹汹地蹿了过来,她还是那般双目充血的凶神恶煞,这吓得胡悦直躲在庞老师的身后,不敢有任何造次之举。
“小三是我罪有应得,是我应背负的骂名,但这跟我女儿无关,你打我女儿就是不对。”母亲气势凛冽地凶怒道:“怎么?当着同学的面儿,向我女儿道歉——这很困难,也很丢人,是吗?”
庞老师连忙拦住母亲的怒火:“舒静美的妈妈,我知道您很气恼,但请听我说两句。”她转向身后的这个前桌道:“胡悦,既然你已经犯下了此般大错,就要为自己的错事承担责任。”
胡悦不肯接受:“但——但您明明看见我们当时的行为,为什么那天没有制止?”
“昨天晚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庞老师面不改色地回答:“我的过错,我已经承担,但你胡悦的过错,需要你自己来承受。”
“哼!”胡悦全然豁出去道:“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个高中文凭!”
“你不在乎?——”
眼见母亲一脸恼怒的发作,庞老师抬手制止住了对方,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也清楚你是在单亲家庭长大,是你父亲独自将你抚养成人,你父亲开有一家火锅店,也算是有点儿小钱,所以把你塞到了高城中学。你表面上欺负舒静美,这是因为你嫉妒她,嫉妒她——至少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什么?”胡悦先是一愣,便狂妄地大笑:“哈哈!我嫉妒她?小三的女儿有什么好嫉妒,您不是曾经说过小三的女儿就只能是小三,就只知道抢别人的老公?”
我看到母亲的嘴角微微颤抖,就拉了拉对方的衣袖,这是为让她冷静下来,不要对此太过计较了。母亲只得紧咬住了嘴唇,这才控制住其内在那股愤怒的情绪,没有让自身的状态失控。
“我那是泄愤,是对我自身家庭的不满。”庞老师豁然微笑地坦荡道:“我承认——这是一种自卑的表现,身为一名人民教师,我应该为自己的口不择言付出代价。”显然,她提到的这个代价便是指离开高城中学的教师职位。
由此,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庞老师竟是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那份自卑,这个答复仿佛猛蛰了下对方,胡悦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嘴巴,似乎感觉那里肿起了一个硕大的脓包;而我的母亲却是重新认识般望向我这个曾经的班主任。
“怎么样?”庞老师趁热打铁:“你是选择留下,还是选择退学,这当然是你的个人自由。但你应该很清楚,你父亲的脾气暴躁,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把你塞进来,但倘若你连高中都没有读完,他对你这个女儿会是怎样的态度,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看来,庞老师对胡悦的家庭情况了解得十分清楚且透彻。
可见胡悦的脸部肌肉因害怕而发抖,她只得咬牙又切齿,用虚弱的凶狠回击:“那我就不再回那个家了!”
“你可以不回那个家。”庞老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U盘:“这是学校的监控——记录下了你和校外另几个女生的暴行。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要为自身的错误受到惩罚亦或赎罪,我也不能幸免。”
庞老师晃动着手上的U盘——其金属外壳亮亮反光,直晃得胡悦不自觉闭上了眼睛,但这个前桌没有抬手作势遮挡,而是皱眉忍耐,强压着心中不满。
庞老师继续道:“这上面记录下了就在那天傍晚的六点半,我对校内的一起霸凌事件视若无睹,所以我付出了被校方辞退的代价。如果你想凭借这个顺理成章地退学,可以!但同时,我也会将这份资料交到附近的派出所。”她用平静如水的目光打量那枚U盘:“这里面还放有那天晚上,舒静美同学在医院所做的各项检查报告,这些都足以将你和你的同伴们羁押进拘留所。”
显然,对方的这席狠话将胡悦给吓住了,她的舌头竟是打结道:“那——那都是秦璐带人动的手,跟我没关系!”
“啊!”庞老师微微颔首:“原来,领头的那个女孩名叫秦璐啊!至于,这整个事件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派出所的民警同志自有定夺,而且问题的关键是——我一旦将这两份文件交到警方的手中,他们一定会深入调查,我会受到道德层面的谴责,而你不仅由于出卖了自己的同伴,倘若你们真被关进了拘留所,据我所知初中毕业之后,你这个好闺蜜就没再上学了,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两年,以秦璐的为人,她肯定最痛恨出卖自己的同伙之人。”
“这是真的?”显然,庞老师的分析唬住了胡悦:“秦璐怎么可能对我动手?我们是初中三年的好闺蜜啊!”
我火上浇油地冷笑:“那天,你这个闺蜜老大打得我这么狠,你可是亲眼看见了当时的情况,倘若她知晓是你出卖了她,并且把她给弄进了拘留所,肯定比我那天还要悲惨一万倍。”我着重语态道:“当时,小寻掏出手机,准备报警,你看把她给吓的——转身就要离开;但现如今,倘若真要闹到了派出所的地步,你想想后果吧!”
“好,好!”显然,胡悦被我这番耸人听闻的话语完全吓傻了:“我同意——我在全校师生面前保证,不再欺负舒静美同学。”
“还有——”庞老师警告道:“你必须要跟社会上的那些坏女孩们彻底断绝来往。”
“好!”胡悦屈服地回应:“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答应!”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刺头的前桌,其姿态变得无比地顺服,她竟是比怕自己的父亲,更为恐惧那个名叫秦璐的闺蜜兼女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