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扇倒在地，几乎觉得右半张脸是脱节了。
正想着如何圆话，他倒还真起了善心。
也没让那大个子再靠近，只是让他们将我捆着，推到雪墩子里。
乌独卜坐在火堆旁侧，我则被塞在远离火堆的角落，背抵着的门板还有个破口，正往里灌风。
想着往火堆旁挪动一些，可看他随时风雨欲来的脸，便只能强忍着暂不生事。
除我之外，其他人都没能进来。
我以为他拉我进来，是要问十四姐，或乌斜保的事。
未料想，他只是与我斜对着，盯着中央的火堆发呆。
我担忧他突然对我下手，整夜也未敢合眼，便也与他耗着。
熬到后半夜，他终于是睡着了，我才敢起身，往火堆旁挪了一挪。
坐下来，还未合眼，便听他喊了句：“盈盈，回来！”
我便睁开眼睛，小心踢了踢他，他没醒来，只是又喊一句：“盈盈，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
“你不哭，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喊十四姐。
十四姐素来爱哭，每回哭起来，总是眼中带雾，好像盈盈的水汽，也就得了这个小名。
当年听大夫人说，她被剜了双眼，还被卖到了东胡，我还当是乌独卜对她生厌，才任由他的夫人欺凌。
可我一提起，他就气得发怒。
睡梦中又总念起她的闺名，也不知，到底是喜她还是不喜她，中间又发生了什么纠葛。
十四姐生前，心心念念着十四姐夫，可惜最终也没能再见。
也不知，如今他们，是否在地下得以团聚。
火堆渐灭的时候，乌独卜终于不再呓语。我闭上眼，靠在被烤热的土墙边，也终于放下心睡去。
直到天明时，才被一阵马蹄声吵醒。
睁开眼去瞧，见抱手而睡的乌独卜也立了起来。
他抖了抖衣服，帐外的人便直闯进来，跪在他的跟前禀报：“国相来信了。”
乌独卜接过那人手中的箭柄，又小心解开上面的布条，随即紧锁住眉头。
此时此刻，粘末罕急信来报，内容大抵是要他发兵。
只是，三太子早已下令封城，严防死守之下，粘末罕还能将消息传来，本事真是大得很。
也不知阿替纪那边如何，是否追上了习尼烈。
若是来不及拿下赛里布，让他与乌独卜汇合，城里的细作再打开城门，那黑水城就岌岌可危了。
我正担忧，便挺乌独卜下令：“传令下去，所有将士整队出林。”
走出门口，又招呼昨夜的高个子：“你去知会葛天大王，让他整合人马，未时与我一道攻城。”
未时？我分明记得，三太子说的是午时问斩。
粘末罕必定会赶在乌斜保被砍前动手，怕是还没到午时，城中便会发生大战。
等到未时攻城，反倒让三太子避免了分兵作战，得以全力抗衡粘末罕。
箭簇上的布条就那么几个字，乌独卜定不会看错。
可若没看错，那就是传的消息错了？
难道是三太子偷换了信息，特意先解决粘末罕，再引乌独卜入城，来个瓮中捉鳖？
如是这样，那他定是想好了应对之策。如此，局势便对我们有利得多。
只是，我还在这乱军之中，无论如何也不能陷入双方交战现场。
我正想着如何脱身，乌独卜已做好准备。
他脸色一阴，将我狠力拽住：“大军行动时，我先拿你的血祭旗。”
我还来不及应，便被他拖出雪墩子，横丢在一匹马上。
抬着头去看，只见两旁的兵士正围站一堆，掀开被积雪压着的遮布，满满当当的，竟都是兵械。
赤手空拳，根本不可能从他们手里逃走。
乌斜保翻身上马，一拉缰绳，便下令出发。
早晨时分，雪便停了，架在马上穿行，也比昨日要暖和许多。
只是，到底是下了一夜，积雪深厚，连马蹄也整整淹了一半，跋涉异常缓慢。
平日里，一个时辰便能出林子，今日却连走了两个时辰。
再稍稍整编人马，已经接近午时。
我算着时辰，乌斜保该已被押上刑场，粘末罕怕是已经动手。
也不知我们到城门时，三太子能不能将粘末罕的人马清剿干净。
正思忖着，乌独卜便将我推下马，单骑往队伍前后跑动，催促着后头的人马加快脚步。
待编整地大差不差，才回过身来，拎起我的绳子，下令全速前进。
他本是要抓我到马上，可未抓稳，只抓了一个绳结，我便整个坠下去，被长绳牵在马后。
我跑了几下，无法站稳，他却又不肯停下，我便直直被拖行而去。
混乱中，我大喊了几句。
只是出了雪林，旁侧的马蹄如雷，他与他的部下又都高喊着，我的喊声几乎是低如蚊蝇。
无法，我只得咬着牙，努力贴着绳子，不让脑袋擦到地面。
可绳随马动，甩得毫无章法，任凭我如何努力，脸上仍被划了好几道伤。
腿上虽有厚厚的包裹，一路在冰面上滑，免不得有破口，仍在衣物之内的部分，更是撞得青肿，不忍直视。
唯一庆幸的，便是日头正旺，比昨日暖上许多，不至于立刻将人冻伤。
而乌独卜一行人，蛰伏得并不远，上了驰道全速奔行，约莫只要两三刻。
午时刚过，便已聚在城门之下。
乌独卜勒马停下，才见我拖得仅剩下半条命。
跳下马踢了我一脚，不由得笑出声：“命还真大！”
说罢，又转过身问旁侧的兵士：“葛天大王什么时候到？”
旁侧的人回望一瞬，应：“大个头还没音讯，按时辰，差不多应该到了。”
乌独卜哼哧了声：“赛里布这个老肥猪，多半是又玩女人过头了。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上。”
“大型云梯都在葛天大王那，我们先攻城，胜算是不是小了些？”
乌独卜拍他一掌，而后眺望着城楼：“里面有阿爹的人，只是我们要先杀些人，分散些注意力，他才好趁乱给我们开门。”
那人点了点头，又扫了我一眼，问：“那这个女人怎么办？”
乌独卜瞥了我一眼，很快松开我的绳子：“往前走！”
我举着手，一瘸一拐地往城门走。
没走两步，身后的弓箭手，便拉满了弓对准我。
乌独卜又翻到马上，朝城楼上大喊：“叫小皇帝与三太子出来，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他连喊了两声，城门上也未有回应。我心知，三太子此刻正与粘末罕争斗，绝不会出现在城楼之上。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拖延时辰，看看习尼烈能否制服赛里达，及时赶来。
我走了两步，又往后退了三步，回过身望着乌斜保：
“有件事，我想你应该要知道，赛里布是三太子的人。只要你开始攻城，赛里布就会在背后捅你一刀，届时你会腹背受敌。”
乌独卜竖起眉头，脸色阴郁。
“你这个女人，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拖延时间吗？赛里布跟了我阿爹那么多年，绝无可能背叛。”
我回忆着张娘娘诉苦时，与我说的那些事，便继续道：
“是，他是跟了粘末罕多年，可每次打了胜仗，他分到的东西，永远都不如习尼烈，他早就心生不满了。“
”去年上元节，你们一块儿喝酒，他不是还因为两千两黄金，与你打过架吗？”
“这些事，你怎会知道那么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