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伸着手,不停在我跟前晃动,一遍遍喊我。
我使劲将她抓着,往门外逃去。
可打开门,眼前却是一望无际的白雾。
我止住脚步,回头看她,身后的房间已然不见,转而去到了一片林子。
知夏的马车翻在地上,她不着一物地躺在草中。
脑袋上、手上、腿上都是淤青与血迹,我想要冲上前将她抱着。
脚下却分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我越不过去,只能一遍遍喊她。
她似乎听到了,直直朝我身手,喊我救她。
可没过多久,那沟壑越变越宽,越变越深,很快将知夏与那片草丛一并吞了下去。
我跳了一步,想将她接住,那深渊便好像长出了一双手,直直将她抓着,狠拽下去。
我声嘶力竭地喊,喊她回来,不要走。
而她只是惊恐地睁着眼睛,迅速地被一团漆黑淹没。
我一遍遍喊着:“不要!回来!回来!”
她的身影仍然越来越暗,直到再也看不出轮廓,连那道深渊也合拢,再也找不出一丝痕迹。
我趴在地上喊,喊哑了便用手捶,捶得累了,便躺下来,闭上眼睛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开始摇晃起来,我听到有人正喊我。
我睁开眼睛去瞧,只见是三太子正拍我的脸喊:“醒一醒,这是梦,不是真的。”
我环视了一圈,见自己处在床帐之中,才意识到方才的一切,竟是个梦。
可知夏的脸就在眼前,实在忍不住心口的疼。
又不想惹三太子生厌,便侧转过身去,贴住墙角擦拭眼角的泪。
三太子见了,竟也未责怪我,只是将我扭转回来抱住,说得认真。
“不许躲着我,要哭也要在我的怀里哭。”话毕,便将我贴抱着,轻轻地捋着我的背。
我贴着他的胸口,感受它如昌平哥哥一般的温热,便忍不住将他抱住,静默地流泪。
流了一会儿泪,便改为捶打,一遍遍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知夏与嬛嬛,如此残忍,又为何,要让我经受着这一切。
三太子也没说话,只任由我发泄着,等我累了,才拉着被子将我盖住。
我以为他要离开,本能地抓紧了他的手,不想让他走。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是错了,便缩了回去。
他读出我的心思,只在我身侧躺下,轻轻地搭着我的肩安抚。
“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你安心睡,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我见他异常温柔的模样,竟与昌平哥哥叠在了一起,也不知哪一个更多一些。只将自己紧紧地埋到他的怀里。
闭上眼,又不由得想起吴家寺那夜。
那时他与我说:我该庆幸是遇见了他。
如今想来,居然会是真的。
……
天明时,我与三太子转达了十九姐的意思,他本是不愿,可也想着让我避开最危险的时刻,便勉为其难答应。
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我们南下冒险,要我将十九姐,先骗到元妃娘娘那避过风头。
燕都本就是粘末罕的地盘,贸然南下,定然是险象环生。
十九姐执拗,贸然去劝,又不肯听,我便只能按着三太子的意思,哄她答应。
随后的两月,三太子常告病在家,粘末罕则处处找茬。仅是三个月,就砍了他的两员大将。
三太子怒极,朝堂上便与粘末罕厮打起来。
蒲里以担忧他的身体为由,彻底免了他的朝课,粘末罕得了便宜,更是目中无人。
先是抢了大太子的领地,后又杀了为三太子效力的十数个汉臣。
一些墙头草见风使舵,没多久,便纷纷改投了粘末罕名下。
三太子被打压的次年夏,粘末罕终于放松了警惕,下令让城外待命的两万人马,撤回燕都,仅留三千余人守在黑水城。
三太子得了消息,当夜便秘密调动人马,改装入城,又嘱咐习尼烈做好策应。
一切准备妥当后,才带着我前往蒲里宫中。
我原是不用露面的,只是担心十九姐有什么变数,便按照三太子的意思先候着。
议事的厅堂小,也没有偏殿可以藏身,便躲在龙椅的屏风背后,听着前厅的动静。
蒲里早早地坐在龙椅之上,等了半晌,粘末罕才姗姗来迟,赔着笑:“今日忘了时辰,晚了些,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蒲里只摆了摆手:“国相既然来了,就开始吧。今日你们可有要事商议?”
三太子睨粘末罕一眼,朝蒲里做礼。
“前几日,我做了个梦,梦见二哥回来了,他说他当年是被人害的,要我为他报仇。”
粘末罕哼气一声,觉得很是好笑。
“三太子病了这么些时日,是性子也变了,从前可没听说你信什么鬼神,怎么如今连托梦这样的鬼话都信了?”
三太子便接过话:“我还没说后文,国相急什么?难道是怕我二哥,觉得心虚?”
粘末罕撑着腰,冷笑起来。“我粘末罕一辈子顶天立地,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这里是朝堂,是商议国家大事的,三太子连一个梦也拿来说道,不合适吧?”
三太子很快沉了声:“一个梦的确不值得说道,可我二哥的死因不得不究。
二哥生前身强力壮,极少生病,突然病逝,就起在燕都马球场那一箭!那场刺杀,就是你谋划的!”
粘末罕听他重提旧事,当即红脸大骂:“你血口喷人!”
三太子便掏出那张布防图,在蒲里跟前展开。
“皇上请看,这是当年燕都球场的布防图,外场的守卫原是隔了五里。
可国相却与二哥建议,让他们挪了十里,还将内场的守卫换成了自己的精锐,方便他安排亲卫。
这红色圈出的部分,就是他们安排的郑人刺客,与那日刺客冲出来的方位全然一致。”
蒲里见了图,嘱咐粘末罕解释,又将它递给其他官员传看。
粘末罕接过图,眼边青筋一动,随即啐了一嘴踩到地上。
“且不说这图只有半张,根本看不清全貌,就算是真的,只要是长了手的,都能画出。”
“三太子凭这么一张废图,就想陷害我,未免太粗糙了吧?”
三太子料想他会如此,只是弯身捡起图纸,转指着殿外,“紧凭一张图,的确说明不了什么,但我这还有几个人证。国相要不要见见?”
粘末罕紧闭着嘴,双手很快紧握成拳。
三太子嘴角一笑,转过身便吩咐门口的侍卫:“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