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着气,便也往她的左脸上挥了一拳。
她捂着脸,大喊道:“郑嘉元!”
待她平静下来,我才将她扶起,问:“气消了吗?”
“你有气,我更应该有气。可我们互相怨怼,对你我的处境可有任何助益?“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不是没有帮你争取。“
”拦着你,不让你自由的,是粘末罕,不是二太子,更不是我。”
“你与粘末罕告状,几次害我被追杀,你的心中是痛快了,可你逃出去了吗?粘末罕可有对你好一点? ”
“损人一千,自伤八百。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十九姐你如此聪明,不应该不明白。“
十九姐将我推开,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打你,是因为那婢女的事?“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我打你是讨厌你这副嘴脸!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被三太子和皇上轮番护着,就高人一等?”
“用一点甜头,就能驱使我们这些姐妹,为你卖命?“
我有些错愕,完全无法预料,她会是这个回应。
一时有些无奈,“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斜看我一眼,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丢过来。
“你被人捧在手心,为何不自己指证,反而让我替你去揭发粘末罕,你存的什么心思?”
我将那信展开,发现正是我让蒲里带去的那封,当即明白她的顾虑,便冷静下来:
“若是有法子,我还要大费周章来请你吗?“
“你几时见过,有让告者的亲人作证的?我是三太子的侧室,又是皇上的半师,三太子要扳倒粘罕,我出面作证,有几人会信?”
“要你作证,不过是因你是粘末罕身边人,当年又一心想要与我一同离开,便想着能互帮互助而已。”
“你在粘末罕身边多年,不会不知,他与三太子之间是水火不容。
你若不帮我们,愿意守着粘末罕,当你的汉儿妇,今日便可走出这门。我,皇上,都不会拦着你。”
“可你若是愿意帮忙,三太子已经答应,无论成败,都会放你回去。”
她听完我的话,终于摆正下巴,撑着手在桌边坐下。
“你说得倒是轻易,粘末罕根基深厚,哪能说倒就倒,若是不成,我就是有十条命也出不了城。”
我见她终于肯好好说话,便也在坐到她的身边,提着茶壶,替她倒了一杯。
“有件事,你还不知。习尼烈如今是三太子的人。你的指证不过是个由头,借机砍下些虾米而已。“
“习尼烈?那个总滑着佛珠的秃头假和尚?”
我点了点头,十九姐这才有了正色。
“他可跟了粘末罕二十年,是粘末罕的手眼,你们当真拿下了?“
我不自觉舒了口气,“粘末罕恶贯满盈,二太子曾救过他,他都能使出下毒这种阴狠招数。被弟兄背弃又何足为奇?”
她收了气,总算是提起了兴致,进一步问我:“那你们究竟是如何谋划的?“
我便坐到她的身侧,小声与她详说了如何行事。
她细细听了,果真软了口气:”听起来倒是可行。”
呷了口茶,犹豫了会儿,才从袖管里掏出半块焦灼的羊皮递给我,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仅存的半面图,可是我豁了命从火盆子里捡的,我可以交出来,也可以出来作证。
“可你如何保证,三太子真的会放我离开?“
我从她的手中拿过图纸,细细看了,确认是当年的布防图无疑,想她顾虑也在情理中,便与她解释:
“等你指证后,三太子便会派人,先送你出城,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等绞杀粘末罕后,你再回来,等和议后与南郑使臣一道回去。“
“若是...若是我们败了,那些守卫便会遵照命令,直接送你南下。”
十九姐听我有些没底气,旋即收起图,很快板起脸。
“我的傻妹妹,只要有人,就不会有安全的地方。”
“何况我等不了那么久,要是三太子反悔了,不合议了怎么办?”
我只能告诉她:“他是个一言九鼎的人。”
十九姐便笑起来:“只有未出阁的姑娘,才会相信男人的承诺。这都多少年了,你怎的还如此天真?”
我有些无奈:“那你要如何?”
她理了理袖口,又露出了那副精明的模样。
“我可以作证,但我不要去什么安全的地方,当夜我就要离开这里,去南郑的国都。”
“三太子可以派人送我,但必须有我的心腹跟从。”
“你的心腹?”
“几个会武的内侍,我偶然救了他们的性命,只是无法助他们脱身。”
“你想让我帮你,就让三太子帮他们逃出来,让他们护送我,我才能安心。”
“不仅如此,你还要跟着我们出城,皇上与三太子既如此在乎你,就绝不会反悔加害于我。”
我瞥了眼十九姐腕口的淤青,想来实在是惧怕粘末罕,可三太子终究与粘末罕不同。
她又是要亲卫,又是要陪同,未免过了些,便劝她:
“三太子不是粘末罕,没有理由要害你。”
十九姐却不松口。
“他们是没有理由,但谁能保证,他们手下那些人,不会起什么心思?
她哼气一声,声音也刺耳起来,“多年前,你让二太子放的那个奴婢,刚离开燕都就被侍卫奸杀了,我可不想步她的后尘!”
我脑中一懵,直听见了奴婢二字,忙问:“什么奴婢,哪个奴婢?”
她瞥我一眼,冷哼一声,“二太子送走的还有哪个?!“
“二太子死后,那些人改投了粘末罕,一直拿这事到处吹嘘。当年你背叛我,也算阴差阳错救了我,算功过相抵了。”
我撑着桌面想要起身,可连抓了几次也没抓稳,不小心将茶壶一带,滚烫的茶汤便洒满了桌面。
十九姐被茶汤溅到,慌忙掸了掸衣摆,怒上脸来,
“你看你那点出息,我与你说正事,你竟然为一个死了的奴婢,失魂成这样?我如何能信你?”
我只觉得胸口被扎了针,忽然就疼得喘不过气。
等勉强站稳,才木然摇头,“不,你在说谎,这不是真的。“
十九姐不耐烦起来,“我看你是疯魔了!”
见我实在失魂,似又顾虑着还未谈妥,便逐渐软下声。
“当年数万人被抓着北行,被渤海兵护送南下的,可只有你那奴婢一人。不是她还能是谁?“
“何况…何况,我听他们说,那奴婢的…后腰上,还有一块月牙胎记。”
我双腿一软,再支撑不住,坠在地上。
我一直以为知夏回到了南方,甚至有好几次,我都梦见她回到了圣寿寺。固执地打扫着我的屋子,对方丈说:
一定要等到我回去。
可怎么会?
二太子明明允诺过我的,他明明答应过的。
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