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南坐在舞台后面的铁架子上对着小镜子化妆。
李总在一旁像霜打了的茄子，忿忿地：“干这行十几年，头一回碰到这种事。回去我就打报告中止跟你们的合作！”
吴曦陪笑：“别呀李总！这次情况特殊，回去我们就向领导汇报，一定严肃处理！再给我们个机会，下不为例！”
李总哭丧着脸：“还下回？别说你们，我都悬！”
雅南三下五除二化完妆，对镜子照照，转头面向两人：“怎么样？”
李总愁眉苦脸实话实说：“人还行。衣服不好。”
话音没落，另一位女助理小唐举着没拆包装的礼服套裙跑过来：“来了来了。礼服来了。”
雅南直皱眉：“怎么是这个颜色？”
小唐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圆脸姑娘，跑得大喘气：“姑奶奶，有这个就不错了！幸亏旁边就是商场。要不打死我也淘换不来！”
李总大手一挥：“就它了！赶紧去换上！”
雅南匆匆而去。
吴曦看手机：“还有八分钟，来的及。”
李总一屁股坐在铁架子上：“唉！这都什么事啊！”
滑稽的音乐声响起。小丑歪歪扭扭走到前台，向台下的孩子们挥手。
孩子们呼啦围过去，蹦着跳着抢小丑手里的气球。
李总看着稀稀拉拉的观众，不住扭头张望：“怎么还不回来！”
吴曦扛着小型摄像机正在拍摄，不忘回头安慰："别着急，马上就来了。"
李总：“我告诉你吴曦，往常这个点就要往微信群里发照片了。我们内部各个分管领导还有董事长、经销商都等着看。现在这种情况，就这么几个人，你让我怎么发？”
吴曦陪笑：“别着急李总。一会儿我用手机拍几张发给您，保证人气足足的。”
李总没办法，掏出手机快速翻看。
台上音乐换了风格，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亲爱的朋友们，我们的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移步到舞台前。由秋荷食品冠名的云中电视台《今日云中》十二周年庆典特别活动即将开始。今日看云中，藕粉选秋荷。今天的活动现场不仅有精彩的节目，还有惊喜大奖等着您——”
人群向舞台聚拢。
有路人指着台上问同伴：“这不是---这不是那谁嘛?”
李总感觉不对，往台上定睛一瞧，惊讶的长大了嘴：“这这这——”
吴曦这回没能及时为李总答疑，而是表情凝固，扛着摄像机对着台上一动不动。
换好衣服的雅南一只手搭到吴曦肩上，在他耳边说了句：“让你失望了。”
吴曦的表情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失望，没理雅南，格外认真的拍摄起来。
台上是一袭紫色套裙的杜怀瑾。她妆发精致、落落大方，仿佛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主持起来游刃有余，很快就调动起现场气氛。
眼看着聚到舞台前的人越来越多。
观众甲：“这不是那杜怀瑾吗！好长时间没看到她了。”
观众乙：“对啊，听说她早就离开电视台了。”
观众甲：“离开了还能来主持？谣传吧——”
人群议论纷纷。
李总看着眼前人气爆棚的景象，终于松了口气。
雅南凑过去陪笑：“李总，这现场还行吧？”
李总摘下眼镜擦汗，指着雅南连连摇头：“你们呐——太悬了！”
雅南笑：“这下您不会急着跟我们解除合同了吧？”
李总脸一板：“董事长还没到，现在说为时尚早。”
雅南做个鬼脸。
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商务车一前一后驶入广场。李总远远看到顾不得说笑，脚步一提奔过去。
雅南急忙跟上。
同一时间，某五星级酒店大堂。
大厅响着轻柔的音乐。咖啡座有零星几个客人。
一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和一位三十六、七岁，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男人相对而坐。
女子划着朋友圈，看到怀瑾发的活动现场照片，拿给对面的男人看，态度恭谨。
女子满面歉意：“实在不好意思艾瑞克！我这个朋友曾经是云中电视台最知名的主持人。今天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一位制片人遇到了点特殊情况，需要她去救场。救场如救火，只好委屈您了！”
艾瑞克苦笑，呷了口咖啡：“你知道的菲奥娜，我平时的时间都是以分钟计。被放鸽子还真是头一回。”
菲奥娜不住道歉。艾瑞克也不好再说什么，无意间瞥了眼她的手机，忽然来了兴致，接过来一张张照片细看：“《今日云中》？”
菲奥娜：“是啊。是我们这儿最出名的一档电视新闻。可惜最近几年被网络冲击得收视率大不如前，幸好还有线下活动，影响力挺大的。”
艾瑞克不答，仔细看着照片，若有所思。
菲奥娜察言观色：“不过您放心，怀瑾刚发了微信，再有半小时就能过来，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的。”
艾瑞克：“没关系。正好我上午没有别的安排。”
菲奥娜意外：“您不是还有其他合作伙伴要见吗？”
艾瑞克大度一笑：“我会再做安排。”
菲奥娜惊喜，笑靥如花。
正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雅南这边急得火烧上房，郑毓明却在街边小酒馆与好友于宏民对坐喝小酒。
郑毓明出门的装束很随意，大裤叉子加T恤。只有无边眼镜加分头能看出点知识分子的模样。
于宏民跟他年纪相仿，体型微胖，笑呵呵的模样可亲。
郑毓明一杯白酒下肚，辣得呲牙咧嘴。
于宏民紧着给他倒上：“你呀，叫了这么多回也不出来。难得今天有兴致。”
郑毓明又是一杯下肚。
于宏民：“慢点喝。没人跟你抢。搞得跟八辈子没喝过酒似的。”
郑毓明只顾吃菜。
于宏民端详他两眼：“雅南最近怎么样？还那么忙？”
郑毓明：“忙！一到周末就搞活动。”
于宏民：“那你还让雅南去送孩子？平时不是挺会心疼媳妇的嘛？”
郑毓明苦笑：“嗨，今天这事怨我，半夜想了个点子爬起来写，忘了到点叫孩子。”
于宏民叹：“唉！都不容易啊！”
郑毓明略微有了酒意：“真没想到做个公众号这么难！想当年咱们在学校，那也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后来到了报社，那也是响当当的一枝笔！”
于宏民更正：“那是你，可不包括我！我还记得你在校内网上发表过一首诗，叫什么来着？《夏日里那一缕晚风》打动了多少女生的芳心啊！”
郑毓明苦笑：“可惜想打动的无动于衷。”
于宏民：“最后你还不是抱得美人归了。嗨呀我不是说这个。学校的事咱先不提，后来到了报社，那可是文化人、才子扎堆的地方！在报社能混成副主编、主编的接班人。不是我说，哥们儿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郑毓明苦笑，又干了一杯：“谁能想到混成现在这个熊样。”
于宏民看着他的神色，关切地：“你那公众号弄得怎么样了？”
郑毓明：“不怎么样。大半年了粉丝也没多少。”
于宏民：“不应该啊！凭你的文笔，随便写写也比外头那些成天胡编乱造的强！”
郑毓明：“光你觉得好没用。我自己也觉得挺好。你知道吗，我每写一篇文章，都要正儿八经的查资料、做调研，字斟句酌、谋篇布局。别的不说，就说最核心的观点吧，那绝对是真知灼见，满满的正能量。”
于宏民：“你不说我也能想得出来。”
郑毓明：“可你再看看那些文章，错字连篇、语句不通，就知道蹭热点，有的三观都不正。这样的文章发出来，还动不动阅读量几万几十万，这不是害人吗？”
于宏民：“这样的你放心，早晚给他封号。”
郑毓明：“别人封不封的咱管不着。咱也没那么心理阴暗。可我就纳了闷了，耗费那么多心血写出来的文章，怎么就没人愿看呢？”
郑毓明一仰脖又干了一杯。
于宏民赶紧又给他倒酒：“你说的我一百个赞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年头啊，这人就爱看个热闹，图个消遣。你说你费那么大劲，那些人根本不懂欣赏。纯粹是对牛弹琴！ ”
郑毓明有了醉意：“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可我就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要是都这么干下去，光想着挣钱，还谈什么文化？谈什么传承？”
于宏民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于宏民想起什么：“哎，我听说从你们报社出来的那谁在网站混的不错，升高管了。你就没考虑考虑？”
郑毓明：“别提这个。零几年那会儿三家网站叫我去我都没答应。这会儿再去，给当年我一手带起来的徒弟当手下？丢不起那个人！”
于宏民点头：“也是。可是你当时为什么不去网站？”
郑毓明一怔，脸上浮起一抹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