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再躺不下去，只慌忙掀了被，便逃出小屋。
清晨的冷风直灌脑袋，吹得连睫翼也结了冰，才觉得乱跳的心安分一些。
打开手胡乱伸展了一下，才见元妃娘娘不知何时起了，正朝我走过来，笑着递上一块热布。
“昨夜睡得晚，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快，擦擦脸。”
我接过布，笑着将布敷在眼上，将那霜雾融化，又对着脸上下擦了擦。
见她往旁侧的一个矮屋走去，便也跟上问：“阿娘怎么起的这样早？”
她笑了笑，拉着我跟上：“想把昨日打的雪兔煮了，就起得早些。”
我索性无事，又不想回到屋中，便主动提议要帮她。
娘娘应了声好，随即递给我一把刀，指着屋后挂着的雪兔：“你先去把它的头剁了，再剥皮。”
我拿着刀，愣了一愣，可话已出口又不好食言，只得硬着头皮，走到那雪兔面前。
雪兔背上的窟窿，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只是眼珠子仍圆睁着，好像不瞑目的样子。
我举着刀停在它的跟前，呆愣了半响，也下不去手。
娘娘见了，便喊我回去：“你要是下不去手，回头等浑小子醒了，让他来。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你过来，先帮我揉面。”
我听她松口，如得了大赦一般，忙跑回去揉面。
娘娘笑了笑，便移到我的旁侧切肉。
我见她满脸堆着笑，好像从未有忧愁的模样，忍不住好奇。
“阿娘，你总是这么开心吗？”
“连孙儿都有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可三太子说，在京城时，太祖的姬妾对你并不好。”
“管他们对我好不好，你阿爹对我好便成了。”
“三太子说你救过阿爹，后来便跟他回了黑水城。你是西渤海，怎会死心塌地跟着太祖呢？”
娘娘停下手，锤了一下面团：“哪里是我跟他回去的，明明是他绑我回去的。”
“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那会儿我弟弟贪玩，常去界河，我担心他，便跟着去了。
那日，碰巧在河里救了个人，哪里想到，他会是东渤海的头领。”
“我知道后自然是划清界限，可他却说，我救了他，就是长生天赐给他的福星，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我走。
我后来还逃了几次，只是回回都被他抓回来，等有了元术可与他几个弟弟，也就没有再逃的心思了。”
我没想到，她竟会与我同病相怜，气得将面团丢在灶口 ：
“三太子原是子承父业，他们就是欺负我们是女人！”
娘娘却并未生气，仍然是笑盈盈的样子。
“我是姑娘时，也没想过自己会嫁给一个东渤海人。可他其实对我不错，加上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我也就想通了。
人活在这世上，哪能事事顺心呢？若是我没有嫁给他，也未必就能过得，比现在开心。”
“可至少，你不用与你的家人分开，被逼留在一个你不喜欢的地方。”
娘娘顿了顿，捡回来我丢的面团。
“我知道，你不是情愿跟着元术可，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法再回头了。
元术可这小子，虽然脾气倔，但护短得紧，你跟在他身边是不会吃苦的。
再说，我那乖孙聪明可爱，你这个当娘的，真舍得让他没有爹么？”
“可安儿与三太子不同，安儿是半个郑人，就算他想在这儿，他那些族人也不会善待他的。”
“安儿是元术可的孩子，自然有他看顾。
再说，老三的儿子蒲里，如今是皇帝，他与安儿一起长大，又怎么会让别人欺负安儿呢？”
“阿娘也是过来人，知道融入另一个部族不容易。阿娘不逼你，只是希望你多替我那乖孙想一想。
若是有一日，元术可对你不好，或苛待了我那孙儿，你就是不说，娘亲也会护着你。”
我见她拐着弯劝我，显然是三太子的说客，可她句句是为安儿着想，也并无过错，便也不再多说。
不一会儿，听到屋中隐约有响动，料想他们是醒了，便打了盆水进屋，帮他们洗漱。
掀开门帘，见安儿仍睡着，三太子已穿好衣服，只等着我们送水。
我将水放下，才想起来自己未带汗巾。
刚想折回去，三太子便将我喊住：“我这里还有你的帕子。”
我转过身，只见他掏出上回我给安儿擦脸的帕子，忙夺过来。
“这是我的。”
他见我小气，争了两下又夺了去。
“我送了你珠链，你给我帕子，按照郑人的规矩，是不是算定了终生？”
我被他的话气红，抓着脖子上的珠链就要扯，他便捉住我的手，反锁住说：
“你要是再将它弄丢了，我下次就把它钉在你的脖子上，让你再也摘不下来。”
进屋时我还在思忖该以何种方式应对他突然展现的柔和，可没想一觉醒来，他竟又恢复了蛮横的模样。
气得应他:“你恃强凌弱，总威胁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我可从未觉得你弱。”
“你把帕子还我。还我！”
“你一个大男人，用帕子算怎么回事?”
“你与安儿用得，我自然也用得。”
我横竖争抢不过他，连安儿也顾不得，气得跑出屋，连用早饭也未说一句话。
他倒是一脸轻松，看得我更加怒火中烧。
僵持了两日，我仍不愿说话，他便带着我与安儿去打渔。
打了几日，又改逼着我们跟他习武。
天寒地冻，我本就不愿动弹，前几日打鱼，险些掉进冰窟窿里，如今更是不想出去。
便只能开口央求，让他兀自带着安儿，我好躲他远一些。
可他却说：“我们渤海的女人，各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巾帼，你也不能落下。”
言毕，又强拉着我，在冰天雪地里学什么，擒拿反制之类的招数。
我累极怨他：“男人不是都喜欢女的端庄贤淑吗？你这分明是在折磨我。”
他丢我一抔雪笑。
“只有弱小的男人，才会害怕女人变强，他们用那些条条框框把你们绑着，是想要永远把你们踩在脚下。“
”我们渤海的女人，是要与他的男人并肩的。”
“转过身，再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