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了伤,不宜搬动,就留在这里,小帐太挤,你们几个也呆在这里吧。”
那人盯着我看:“可王妃与小王爷...”
我忙说:“不用顾及我们。“
三太子点点头:“在外面没有那么多规矩。”
言毕,又吩咐我:“你与安儿、茉雅奇上床去睡,我们在这里守着。”
安儿已经醒了,见他受了伤,忙钻到他的怀里。
“阿爹受伤了,我要守着你。”
我抓不住他,索性也在他身侧坐下。三太子也没拦我,只是看着累极了,不再说话。
旁侧的兵士,便围着另一侧落坐下来。
起初是沉默着。后来,也不知是谁领头嘀咕:
“手坏了,接下来可就打不了仗了。打不了仗就得回去放羊,他这小子肯定不愿意。”
“别瞎担心,谁不知道,我们三太子最体恤下属,三太子不会放着他不管的。”
“阿替纪,你是不是有个表哥,去年也被砍了手,后来怎么样了?”
“你这什么记性,那是我表弟,断的是腿不是手,三太子给他封了个谋克,如今日子可比你过得有滋味。”
“诶,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能什么意思,我是说放心跟着咱们三太子,不会让你吃亏的。”
“也是,当了这么久的兵,还是第一次与主帅同帐。
“我隔壁村的堂弟,去年打郑人瞎了眼睛,国相就给了三锭银子就赶回去了。
回去婆娘也跑了,没多久就自杀了,这一比还是咱们好。”
……
几个人你来我往,窃窃私语了半响。虽是小声,可仍清晰可闻。
我撇过头,忽想起这一幕仿佛是见过的。
再一想,好像多年前,我们借住破庙那一晚,也是有那么几个兵士哄笑着谈论。
领头的那人,似乎也叫阿替纪。
赛里布摔我时,正是他挡了一下,我才不至于丢了性命。
当时从未留意,如今想来才发现处处巧合。
三太子说这个人跟他多年,难道是从北行之前,便已跟随了吗?
若是如此,那他又是,如何被安排到赛里达身边的?
难道说他去塞里达身边是帮我?难道说,从那时候开始,三太子便已在暗中关照我?
可他那时,明明是被我惹怒了,恨不得要我吃尽苦头才罢休,为什么要帮我呢?
是因为对我们这些筹码的重视,是对猎物的掌控欲,还是因为他真的在乎我?
我嘴上虽挂着他心中有我,可打心底里,我却不认为他是儿女情长之人。
可他身为将帅,却记得嘱托兵士为我们带上毡帐。
今日,更是甘冒危险,为我以身挡熊。
他的笑,他对安儿的好,我看得出,这些都不是装的。
火光映照下,我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他刚毅的棱角,展现出难得的柔和。
交叠的手,紧紧地抓着安儿,好像一只护犊子的鹰隼。
我不自觉地贴靠住他,可这却更令我,感到彷徨与困惑。
我第一次问自己:我该带安儿走吗?
我能忘记过往的一切,真的信他、依赖他吗?
......
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实在累极,那个冷夜,我什么梦也没做。
反倒是安儿梦呓不断,好像是打猎一般,一会喊着:别跑!一会又是拳脚相向。
我本是眯着眼睛,睡梦中被安儿挥了一拳,生生疼醒。
揉着脸睁眼,才见三太子不知何时醒了,正揪着安儿的小拳头,盯着我看。
我心中发怵,低下头去捋了捋头发。
见天已大亮,兵士们早已不在帐里,便将安儿喊醒。
又喊茉雅奇打了盆雪水,用随身的手帕沾湿了,去擦自己与安儿的脸。
末了,才走到三太子身边:“可以回去了。”
三太子端坐着,直直看我,我左右看了看,问:“还在等谁?”
茉雅奇笑了笑,领着安儿出去找吃的,三太子便将视线转移到我的手帕上,我才意识到他是等我给他擦脸。
他病重时,我的确伺候过他,可如今他手脚健全,何须我来帮衬?
想了想,便装作不见,将那手帕塞入兜里:“走吧!”
三太子摇了摇头,强硬夺过我的手帕,胡乱擦了擦脸,才终于肯起身。
走出大帐时,兵士已经在拆木桩。我们匆忙喝了几口汤,三太子便抱着我与安儿上马。
安儿扭过头,见马队的最后拖着一只黑熊,兴奋起来:“是我们昨日打的那只熊!我要分给蒲里哥哥。”
三太子坐到他的身后,摁住他跳起的肩:“我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先不回去。”
“去哪儿?你肩上有伤,不该再长时策马。
”昨日他也说要去见一个人,我没上心,没想还是真的。也不知谁人如此重要,非要撑着伤去见。
三太子回过头:“怎么,关心我了?”
我意识到自己失言,只得解释:“我只是怕我们再遇到什么危险。”
三太子紧了紧缰绳笑:“这点小伤我还不放在眼里,抓紧时间赶路,快的话,黄昏时分便能到。”
他不肯说,我便也不再追问,只是跟在他的身后,全速往前跑。
刚出林口时,我尚能分辨方位,过了林子,便是无尽的白雪,与千里的冰盖。
间或有几棵秃树,可都挂着长长的冰柱,看起来毫无差别,根本无法辩清方位。
全凭三太子领路,才能在这片冰雪世界里穿行。
也不知跑了多久,起伏的地势终于变得平坦开阔,有几片甚至像刨过的木头,工整地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磨过一般。
三太子停在一棵雪树边,指着远处的一片白色:
“这就是混元江,贺氏还在时,这里曾经是,东渤海与西渤海的界江。我们要见的人,就在江的另一面。”
我低着脑袋,回想着蒲里读书时,似乎是提过一嘴。
说什么西渤海都是孬种,宁愿臣服贺氏,当看门的走狗。而东渤海个个英雄,连贺氏也奈何不得。
可如今贺氏已经被他们吞灭,连大郑也被占领了半个,早已没有东渤海与西渤海之分。
与我与安儿更是无半点干系,三太子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