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公园是市里最大的一个免费公园,晚饭后,散步,唱曲,运动,打拳的人不少。顾海波的心中已经急得冒烟了,他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一进公园大门,就扯着嗓子“春花,春花”地喊开了,要不然偌大一个公园,他也不知从何处找起。
当他边走边喊,来到一个水池边时,终于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我在这儿。”是陈春花,她正与毛振良并排坐在水池边上的一个亭子内。
顾海波循声而去,走入亭中,当他一眼看到陈春花身边的那个男人时,他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
这就是春花打算要嫁的男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扬,长得又着急,三十左右的人,看上去已经半截入土了。这年轻貌美的陈春花在他面前哪像是恋人,完全就是他的女儿。
“你怎么来这儿了,”陈春花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去我家了,跟我妈说话了。”
顾海波道:“对,我还去了你的厂子,可你不在,所以只好来你家找。你现在听好了,我爸已经同意了我跟你的婚事,是他让我来找你的,他还让你去咱自家的厂里上班,他会帮你安排岗位,然后等我博士毕业了,就结婚。”
陈春花的表情比旁边水池中的水波还要平静:“你回去吧,我们俩不合适,以前是我们太无知了。”
顾海波几乎快要跪下了:“春花,你别赌气,别固执了,以前的事只是误会,我爸也只是担心我被人骗,但他现在已完全明白你的心意,你的为人,他很欣赏你,真的,所有的误会都解除了,就等我们重新开始了。”
“可我跟振良已经恋爱了……”
顾海波把头转向了毛振良,慢慢向他靠近,来到他面前,道:“你要多少钱,开个价吧。”
“什么意思?”这没头没脑的,毛振良被顾海波问得发蒙。
“你不是在跟春花谈恋爱吗?现在我让你放手,别再缠着春花,你要多少钱,开个价。”
这回毛振良懂了,他冷笑几声,道:“这么跟你说吧,春花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我长那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你出多少钱都没用,我不会放弃春花的。”
“难道你不知道我跟春花才是相爱的,我们以前是恋人……”
毛振良打断了顾海波的话:“你也说了你们以前是恋人,以前的事就别提了,都过去了。现在跟春花谈恋爱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快走吧,不然我要喊人,报警了。”
顾海波快哭了,他再次转向陈春花,哀求她离开毛振良,跟他回去,可陈春花似乎心意已决,反复强调两点,一,她跟顾海波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合适,二,毛振良的父亲因她而死,她必须要报恩。
顾海波认为这两点都已解决,陈春花是无理取闹。可是尽管他费尽口舌,也挽回不了陈春花的心意。因为,他低估了女人的倔强。
沟通无果,他只好再度返回陈家,跟陈母去说。
“春花太倔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原来这么倔。怎么说都不听,口水都干了。”顾海波浑身紧张,一种即将失去至爱的恐惧在他心头蔓延,使他不寒而栗。
陈母道:“等她回来了,我再帮你开导开导,你们俩是有感情的,不比毛振良,没相处几天。”
顾海波道:“也只能这样了,那就请阿姨多多费心了。我先回家。明天我再来。”
当晚,陈春花回家之后,陈母又好一番劝说,她认为既然顾老爷子都答应这桩婚事了,陈春花就不妨把毛振良甩了,重新跟顾海波好。
但陈春花不为所动,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就算赌气也要嫁给毛振良了。
顾家的意见则分成两派,顾父,也就是顾老爷子,他对于陈春花与毛振良的结合,还是颇感惋惜与遗憾的,但顾母非常坦然,她甚至觉得毛振良这个人出现得刚刚好,都不用她亲自动手把顾海波与陈春花拆散了。
最痛苦的,当然还数顾海波自已,他一夜无眠,心如刀绞,天亮后,他又上陈家去了,可是陈春花似乎早料到他会来,早就躲开了,后天,大后天,也是如此。
一个月后再去,陈家的大门竟然贴上了喜联。一打听,才知陈春花今天出嫁,她真的要嫁给毛振良了。
顾母听说后很高兴,说这回好了,她儿子终于可以把心思收起来,好好读博,并开始重新找对象了,并自信地以为,凭借顾家的经济实力,顾海波一定能找个比陈春花完美百倍的媳妇的。然而儿子长大了,不由她了,顾海波明白地向她表态,读博可以,对象免谈,他不找了。
顾母以为他说笑,年轻人,血气方刚,她不信见了美色不动心。就偷偷地帮顾海波务色了不少名门闺秀,其中不乏美艳绝伦,秀色可餐的,可顾海波连相亲都懒得去,去了,把菜单拿来,大鱼大肉点上一桌,一句话不说,就是埋头吃,吃完把账结了,把单埋了,就跟没事人一样,自顾自走了。好几次都把相亲女孩给气哭了。
顾老爷子埋怨他老婆性急了,说就算男人,要从情伤中走出来,也没那么快,先缓个一两年再说,时间能抹平伤口。
顾母就听她老公的,等了一年,终于忍不住了,又开始帮顾海波介绍女孩,可顾海波还是跟一年前一个德性。于是再等,两年后,顾海波二十七了,就连顾老爷子都急了,说现在真的可以全家出动,帮海波找对象了。然而找对象哪有那么容易,前面不是折腾过几次吗,那几次其实已经把身边合适的女孩给折腾没了,现在要找,得迂回,托人,或请媒婆,找起来很麻烦,总是跟自家隔着好几层关系,于是,找着找着又一年过去了,顾海波博士都毕业了。
顾老爷子跟他老婆眼都红了,博士毕业要找工作,可夫妻俩根本不关心这个话题,顾海波找不找工作都无所谓,顾家不缺钱,但是缺儿媳,缺孙子,更何况顾海波都二十八了,再不结婚,人都该馊了。
那段时间,七大姑八大姨都往顾家介绍女孩,但顾海波却劈头盖脸冒出一句话,这话一出口,全家上下,无不呆若木鸡。
“你们别再为我找对象的事发愁了,我已经有对象了。”顾海波淡淡地说。
顾老爷子激动得声音都发着抖:“有对象了,是同学吗?”
“不,是陈春花。”
如果说刚才全家是呆若木鸡,那么这句话一说完,全家就是精神分裂了。
时光倒流了?穿越了?这场面不是经历过了吗?
“谁?你再给我说一遍?”顾老爷子真怀疑自已耳朵有毛病了。
顾海波还是很平静:“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有对象了,就是陈春花,我要跟她结婚。”
顾老爷子道:“哪个陈春花?不会是以前那个吧?”
顾海波道:“对,就是以前那个。”
“她不是结婚了吗?”
“结婚了可以离啊。”
没错,陈春花离婚了。其实她赌气式的闪婚,已经为这段婚姻埋下了隐患。
她与毛振良,毫无感情基础,双方对彼此的性情毫不了解。一结婚,陈春花其实就后悔了。那毛振良长得难看倒算了,问题是好吃懒做,举止粗俗,加上婚前又从顾家得到了二十万块钱,更是不知自已几斤几两了,天天就跟一群狐朋狗友胡吃海喝,吃完喝完就是麻将牌九,几年来,赌瘾渐重,二十万元都不经输。陈春花说他几句,他还要还嘴,说是因为陈春花怀不上孩子,自已心中苦闷,才只好喝酒赌博,发泄郁闷的。话到这地步,陈春花要是还说,那接下去就是拳击运动了。
可怜陈春花这么个大美人,在毛振良的拳下,就像一只癞皮狗似的,这日子还能过吗?
一面是毛振良,一面是顾海波,陈春花一直在对比,一直在悔恨。好在顾海波是个痴情的人,对陈春花的爱始终没变。
有一次,两人在街上碰到了,坐下来聊了几句,知道双方都过得不好,知道双方都还记着对方的好,终于旧情复燃,不可阻挡。于是,一个果断与丈夫离婚,一个果断与家里坦白。
但事情与顾海波、陈春花二人所预料的一样,最大的难关在顾家。
一九九八年的顾家,在当地已经是有名的富贵人家,顾老爷子以及他大儿子,二儿子,那都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他们如何能够容忍顾海波与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结婚?
顾老爷子大发雷霆,道:“陈春花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她以前的老公又是什么货色?她以前要是皇后,现在跟皇帝离婚了,那你娶回家,倒也算了,问题是她以前嫁得是什么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被他妈野猪拱过的东西,你也要?你怎么就那么贱?”
这话也把顾海波给激怒了。他把父亲的这段话,当成是对自已与陈春花的污辱。他急了,又提起往事来,说一切都是顾老爷子造成的,现在明明可以挽回了,却还要再次阻止,这是不想让自已活了,存心想逼自已去死。
顾老爷子的耐心也耗尽了,他说:“你不用去死,我现在就同意,你可以跟她结婚,今天就可以去民政局,你有法,你有理,不用来问我。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儿子了。虎父无犬子,听说过没有,我生不出你这样的贱骨头。”
那一天,顾家父子吵得不可开交,顾母怎么劝都没用,哭着喊着也不好使,顾海波的两个兄弟,大哥顾海东,二哥顾海风,也都站在父亲一边,帮父亲说话。于是,顾海波从那天起,与他的父兄恩断义绝,形同陌路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顾氏一门,家大业大,成了当地数一数二的巨富,而顾海波没沾着家族的光,仍是一个不那么有钱的文学教授,住在普通的校建小区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顾海波终于跟陈春花走在一起了。婚后,顾海波也顺利在大学找了份讲师的工作,陈春花也借着顾海波的关系,进了大学的图书馆,成了一名图书管理员。
很快,顾雨娜出生了,顾、陈二人的生活便更加安宁,幸福了。至少一段时间内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