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瀚跟张无金核实了一下去海边的方向，便开车向海边驶去。
“无金呐……”坐在后排的二舅又说话了：“现在咱农村可比以前富多了。你小时候回姥姥家，那时候肉也没得吃。现在家家都养猪呀，鸡呀，鸭子什么的，吃都吃不完，都拿去卖了。来你这里时，我还跟你妈说，带几只鸡来呢。你妈说不用带，这里啥都有。”
“幸亏没带，带了也挺麻烦的，这儿也没地方养。”张无金嘴上不动声色地回道，心里却不禁暗自庆幸。
“嗯哪。咱农村差不多家家都有车了，什么奥迪、宝马都有，比你这车可高级多了。”二舅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咱农村的小孩子，那玩儿的都是电动玩具，一点儿也不比城里差。”
张无金听他唠叨着，心里虽然不服，嘴上却懒得怼他跟他磨嘴皮子。大家的生活都比以前好多了，不只是城市里，农村也一样，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嘛。
“不是俺们瞧不起你们，你那房子看着挺高级的，可照咱农村的房子，那可差远了。”二舅眨眨两只小眼睛，又继续道：“村里的房子，那都是砖瓦结构的，现在基本没有什么铁皮房了。”
说到这，他突然拍了拍脑袋，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道：“噢，你二姨家的，可还是铁皮的。咱家房子那才叫大呢，你们城里的都没法比。”
“柏油马路都修到家门口儿了，小孩子上学都坐校车了。”二舅母也插话道。
“无金呐，像你二舅说的，村里的人都是砖瓦房了，就二姨家还是铁皮房，夏天死热的。”一直不出声的
二姨突然开口说话了。
“听你妈说，你发大财了。俺这次来，就是想跟你借点儿钱，想把那铁皮房，换成砖瓦的。村里差不多就剩俺家了。”二姨盯着张无金，继续说着。
张无金一听，这才如梦初醒，这哪里是来游玩儿的呀，这是来要钱的呀！那二舅、二舅母应该也是来要钱的吧？
“吭，吭 ……” 二舅一听二姨先说了，干咳了两声，紧跟着道：“无金呐，不瞒你说，二舅想做点儿狗生意，这趟来，也是想跟你借点儿钱 …… ”
“哎呀，你小时候到姥家时，我就看出来了，长大了就你会有出息的。小孩子呀，从小看大。”二舅母满脸堆着笑，像一朵盛开了的花似地盯着张无金道。
张无金知道他们所说的“借”，十有八九是不会还的。可是如果不“借”给他们，又很难出口拒绝，毕竟他们是自己的舅舅和姨娘。
他心里思来想去，踌躇不已 ……
“到了， 到了。”随着孟瀚的呼喝声，汽车离开了主路，驶上了通向海边的小路。又走了没多久，便拐进了小路边的停车场。
这下子可替张无金解了围。“下车，下车，到海边了。”他随声附和，也跟着吆喝道。
沙滩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离海边稍远一点儿的沙滩上，摆着一排排的躺椅，很多人穿着游泳衣，躺在上面晒太阳。还有家长带着小孩儿，在沙滩上挖沙子，堆城堡。
沙滩前面的海边，有不少人站到海水里，稍远一点儿的水面上还有人在海里游泳。
“二舅，你们要不要到海里游游泳？”张无金以为他们没有见过海，来这里看看海，肯定很兴奋，没想到，他又想错了。
二舅看了看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人们，突然冒出一句：“这有啥好看的，还不是一天天混吃等死。”
听他这么一说，张无金看到孟瀚突然把头往旁边一扬，像触了电一般，随即伸手罩住眼睛，好像怕被人认出来一样。他自己也有一种好像被电击了一下的感觉。
他心里这个气呀！
他听母亲说过，这个二舅和二舅母，心眼儿那个精啊，跟自己的兄弟姐妹都斤斤计较，不能吃一点儿亏，更不要说别人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说话也这么难听。
小时候一到冬天，姥家就会有人来，他们就是常客。每次来都要“借”钱，可从来就没有还过。这次又来“借”钱，他是真不想“借”给他们。
二姨的情况却不一样。二姨年轻时，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更糟糕的是，还怀了那个家伙的孩子。这种事儿在那个时候的北方农村，几乎是致命的。
她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跑来找姐姐帮忙。孩子生下来后，马上就送给了别人。孩子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可她自己的声誉问题，却要背负一辈子了。
二姨自身条件很不错，中等身高，模样清秀，按理来说本应该能找到一个不错的婆家。可就因为这一失足，每天都要承受着村里人在背后的戳戳点点，村里更是没人敢娶她了。眼看着奔二十底了，这才由人撮合，嫁给了外村的二姨夫。
二姨夫家里很穷，父亲去世早，扔下寡母和一帮孩子。他是家中老大，却自幼右腿残疾，视力微弱，实际上是个残疾人。二姨嫁过去后，不得不白天黑夜地干活，才能撑起这个家。
村里有人嘲笑二姨夫，说他是《水浒传》里的武大郎，可实际上他的情况远远不如武大郎。
武大郎只是个子矮，但至少能劳作，卖炊饼自食其力。二姨夫却不能，他只能做些房前屋后的一些简单活计。下地干活这种重体力劳动，就只有靠二姨了。
二姨有困难，张无金是很愿意帮忙的。而二舅这里，他是真的不愿意管。
这两家他不想全管，又不能都不管，因此心中一直纠结着。
既然都已经到了海边了，还是走过去看看吧，他想。
他带着几个人，来到水边。看着那一望无边的大海，听着那阵阵的海浪声，微风迎面吹来，好不惬意。刚才还在脑子里纠结的烦恼，顿时烟消云散了。
“这海边儿有啥看的？除了水，啥也没有。”二舅又开始发表他的高论了。
“真不赶咱家那儿的湖好看。咱那儿有水，还有树，这儿光有水。”二舅母也不失时机地拼了命地抬高自己。
“真是对牛弹琴！ 咳—— ”张无金心中叹息道。简直是浪费时间，他想。
张无金决定先带他们去吃饭，然后就往回走。再这样玩儿下去，自己非疯了不可！
回到海景房，张无金把陈友银叫到书房，把二舅和二姨他们要“借”钱的事，跟他和在场的孟瀚和萧烛歌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想法和烦恼也讲了，想听听他的意见。
听完他的叙述，陈友银捋了一下头发，笑了笑，道：“哎，豆爷，这是你们家里的事儿，我们外人不好插手吧。”
“不是要你们插手，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比如，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办？”
萧烛歌在一旁忍不住了，插话道：“豆爷，这是你的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想给谁就给谁。不想‘借’给他们，就跟他们说‘不借’！”
“哪那么容易滴。亲戚之间扯钱，最难整。整不好会整得鸡的睐（生气）的。”孟瀚似乎深有感触。
“豆爷这里比较麻烦。”陈友银开口道。“他不想‘借’给他二舅家，但想‘借’给他二姨家，这就麻烦了。要不就都‘借’，要不就都不‘借’，不能一个‘借’， 一个不‘借’的。”
“他们要‘借’多少钱？”孟瀚好奇地问道。
“噢，这个还没问。一听我二舅说要‘借’钱，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想借’。”张无金回答道。
“还是问问清楚比较好。要是只要个三千、五千的，给他们就算了。”萧烛歌建议道。
“我二舅说他要做狗生意，我二姨要把现在的铁皮房换成砖瓦房。”
“啥是‘狗生意’？”陈友银抬头问道。
“就是做宠物生意。”张无金解释道。
“宠物生意？ 不好做。没个几十万恐怕下不来。盖个砖瓦房用不了多少钱，农村的砖瓦不值钱，水泥要花点儿钱，有个两三万足够了。”陈友银分析道。
几个人正在议论，突然门开了，母亲探头走了进来，众人连忙都住了口。
只见她眉头紧锁，目光忧郁，走到张无金身边。张无金连忙起身，让母亲坐下。
“无金呐，你看…… 你二舅他们，大老远地跑来，也不能空着手回去吧？”说完，她目光下垂，叹了口气。
“妈，我二舅他们要多少钱？”
“啊？ 这个 …… 我也没问。”
陈友银见状，连忙道：“我看这样吧，咱们都到客厅去，把二舅他们都叫出来。大伙儿把情况都摆出来，商量个办法比较好。”
“还是陈经理的办法好，免得俺两头传话，说不清楚。”母亲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同。
“好，那咱们都出去吧。”张无金跟大伙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