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姐跟我打完招呼,接着略带惋惜地看向戴哥:“这位客人真是的,想跟你亲近一点都不行。”
“我对一把年纪还装嫩的老女人没兴趣。”戴哥毫不留情嘲讽道。
“小弟弟,说话这么难听,可是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哦?”阚姐并没有生气,而是瞥了易哥一眼:“不过另一位客人也没好到哪去。我开了几年饭店,头一次见到有人带着女友和情敌一起来吃饭。”
“阚姐,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正在思考怎么委婉地解释,就看到她恍然大悟般一拍掌:“也对,他们两个昨晚还打得你死我活,今天就都乖乖坐在你面前。看来我们的小甜心很会玩嘛,能一次对付两个人。”
场面更混乱了。我抄起旁边的漏勺,想当啷一下把自己敲晕,结果被易哥眼疾手快夺过去,没给我脱离苦海的机会。
“Candice,戏演完了,该回去了吧?”易哥就差把慢走不送四个字写在脸上。
阚姐扶住额头,低声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不识好歹的蠢货……怎么会有这样不争气的男人……”
她看起来是真的心累了,转身头也不回离开包间。
她走了之后,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我只好当作无事发生,跟坐在座位外侧的易哥说:“我想出去调一下蘸料。”
“正好,我也要去。”易哥起身。
“这不是巧了吗?”戴哥也站了起来。
我再次被他俩一左一右押了出去。我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同时暗自思考,如果我刚才说的是要去趟洗手间,他们会怎么办?
我们调完料回来,食材都上齐了,锅也咕嘟咕嘟开了。我赶紧涮了两片肥牛,捞出来在酱料里滚了一道,啊呜一口吃下去压压惊。番茄的酸甜和肥牛的醇厚在口腔里迸发交融,辅以酱料的鲜香,让人不由生出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易哥诚不欺我,这家店的番茄锅确实很好吃。我幸福得头顶直冒小花花,忙不迭问他:“我们下次能再来这家店吃吗?”
“行。”火锅蒸汽氤氲,浸得他眉眼温润了不少。
“反正他来这蹭饭不要钱。”戴哥把羊肉卷一股脑全拨进辣锅,溅了些油星出来。
易哥看起来心情好了些,居然没有立刻怼回去。
“对了戴哥,你之前说有话要问我?”吃着吃着,我看戴哥半天不说话,于是提醒他。
他顿了顿:“……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我的事?”
果然是这个直击灵魂的问题。我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追杀吗?就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啊!”
“别打马虎眼,我是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要听真话吗?其实就算我说了真话,你也可能觉得是在瞎扯。”
“说就是了。”他盯着我。
“假如哈,你并不是生活在现实世界,而是一本小说中的人物。你的姓名年龄,背景经历,爱好特长,都是小说作者构思后写下的。所以她知道你的一切,甚至可以更改你的过去、决定你未来的发展。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他观察着我的表情,试图从我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你该不会想说,你就是那什么狗屁作者,而我是被你写出来的?”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完全是这样。”
“确实扯淡。”戴哥笑了。“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写个人来要你的小命?”
“你这个形象是凭空出现的,与我无关。但你的经历是我写的,包括小兔和你母亲,应该都是我写下来后成真的结果。”
“她们都是你写的对吧?”戴哥现在完全一副逗小孩玩的态度。“那你怎么不知道,我在打架之后还和那死兔子见过面?”
“这点我也很奇怪。”我思索了一会。“我猜,是因为当时我把自己当成小兔来写,于是就出现了一个bug:如果我是小兔,你在见到我的时候就会认出来,但你显然不认识我。为了弥补这个bug,就必须修改我构思的背景故事,使小说逻辑通顺。至于是谁改成现在这样的,我就不知道了。”
戴哥看我的目光里带上了同情:“你旁边那人就够有病了,没想到你也挺疯的。”
“得了狂犬病建议去医院治,不要在这里乱咬人。”易哥甩了他一记眼刀。
他俩又开始互掐。我暂时懒得理他们,自顾自地吃火锅,与世无争。
等到他们吵累了,我给他们一人倒了杯水,坐下来对戴哥说:“你要是实在不相信,就把我接下来做的事,当成一个作者在向你讲她的创作理念吧。”
“昨晚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身份是被雇来杀我的杀手。你肯定不是一生下来就当了杀手,而是有什么事情,促使你走上了这条路。所以我想出了你要赚钱给你母亲治病的故事。”
“不过虽然同为杀手,你和易哥从外貌打扮到谈吐喜好都不同。通过对你的观察,我推测出你童年至少年时期可能有的经历。它们与你母亲的事一起,塑造出了现在的你。”
“说得跟真的似的。”戴哥不再看我,低头吃东西。“你为什么不干脆写我就是喜欢杀人,所以干这行?还更省事些。”
“是可以这样写,电影里不经常出现嗜血杀人狂吗?”我先承认他的话。“但每个作者的想法都不一样,写法也不一样。就我而言,我更愿意相信你不是无理由地滥杀,而是确实有苦衷。”
“都是杀人,有区别吗?”他倒看得透。
“从结果上说,没区别。但如果以一个作者的眼光来看,这样描写可以使人物形象更立体。或者抛开那些理论,我更愿意这世上少一个冷血的杀手,多一个想救自己母亲的孩子。”
他不说话,默默吃了一会,才开口道:“我上午回了趟家。算你识相,没到处乱翻东西。我把整个家里找了一遍,再没有找到我妈留给我的话。”
他抬头看我:“你是怎么知道信和纸条的?”
“这个啊,因为我觉得,你那么爱你的母亲,你母亲肯定也很爱你。”
我诚恳地望着他:“我想,爱一个人,就会盼着他好,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的祝福都给他,希望一切危险、烦恼和痛苦都远离他。哪怕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也要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他能够好好地生活下去。爱不会随着人的逝去而消散,它会跨越时间和距离,一直一直守护你。”
“况且,你以前过得那么苦。如果母亲再不声不响离你而去,是不是对你来说有点太残忍了?”
我说完后,戴哥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兴许是因为火锅太辣,他的眼眶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