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谢谢你帮了安儿。”
他听了我的话，便退了回来。
“我是安儿的阿爹，照顾他是天经地义。你不要再胡思乱想。“
”我今日还有些事，就在书房睡，和安儿说，不用给我留门。”
我低着头，脚尖打转想走，转过身又侧了回来，犹豫着开口：
“郑人有个词叫做以退为进。强强相争，不得其解时，或许各退一步，便会有新的解答。”
说罢，我便加快脚步，转身回去。
刚到屋内，三太子便追了进来:“你说的各退一步，是什么意思？”
方才只是嘴快，走了两步便已懊悔，自然不想多说，便只低着头解释，“我只是有所感悟，胡言乱语的。”
他却不罢休，偏挤进屋来:“我知道你听到了，有什么想法，直言无罪。”
我犹豫了一会儿，见他不听到答案，绝不离开的架势，眉宇之间又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便小心开口：
“既然大家都不肯相让，不如选一个大家都愿意接受的人。”
“这个人得名正言顺，最好能足够弱小。”
“弱小？”
我点点头:“他们争夺储君之位，不过是为了维持自身的权势。
既然眼下得不到，那么退而求其次，选择必不会威胁到自己的，也不让另外两方得到绝对权势的人，也不算败了。”
他皱了皱眉，突然笑起：“蒲里？”
“是，蒲里是太祖嫡孙，五太子病故后，便养在二太子名下，选他为储，名分上合情合理，也达成了你们的目的。
蒲里年纪尚幼，粘末罕与皇上必会认为，他够不成威胁。“
”足够弱小，便随时可换，即便占着储君之位，他年纪尚小，还未定性，或许还可为他们所用，自然也是一笔好买卖。”
三太子听了，眉头舒展开来，随即把手张开:“脱衣服，睡觉。”
我望了望他延伸如墙双手，直懊悔自己不该绕去膳房一遭。
极不情愿地替他解了衣服，不等他转身，便蹿到了安儿的内侧。
他隐约是笑了笑，便在安儿的外侧躺下，沉沉地睡去。
……
这般日子过了一年有余。
茉雅奇说，自灭贺氏以来，三太子还从未在京城，呆过如此之久。
他不为难我，我也不挑衅他，闲暇时，他还会亲自教安儿练箭，带他去打猎。
我知道他不会夺走安儿，他也相信我不会再逃跑。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很多。
有时候，我会因为他对安儿的好而欣喜。
可转瞬，我又会责骂自己，忘了那些他施于我的伤痛，没有骨气。
可更多时，我都感觉自己是在做一个梦。
三太子、安儿，其实并不存在，而我也从未来过这片地方。
张娘娘与辛姐姐说，她们也时常有这些感觉。
或许是我们，只是被换了个地方禁锢住，又或许，是命运的轨迹转折地太突然。
如今这难得的安稳，反倒令我们如飘空中，觉得不安与恍惚。
而我也知道，这些平静的表征下，横亘在我与他之间的沟壑，并未消失。
他不会因为我的示软，而将我放了，更不会因为我们而放过郑国。
次年的冬天，三太子再次整备军队，大举南下。
大夫人与他的那些妻妾都蜂拥在门口，期盼着送他出城。
安儿也舍不得，巴巴地望着我哭了许久，可我就是不愿动身。
他见劝我不动，便自己跑了出去。
跑到城门，可三太子的人马已然出城，安儿便又跑到城楼之上，一遍遍大喊着:
“阿爹！”
可他才五岁，身量还探不到城跺，我见他哭得实在伤心，于心不忍，便抱着他踩到城跺上。
“他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安儿从城跺上跳下，气得咬我一口:
“娘亲不让我看阿爹，我讨厌娘亲！我讨厌娘亲！”
我的眼泪滚珠一样落下，忽然就酸得不知如何开口。
安儿推了我一下，急急忙忙地跑开。
我见一只快马飞来，赶忙去拦，可安儿气得乱跑，被我抓着也不肯安分，拉扯间又耽搁了片刻。
眼看身后的马已t飞至眼前，就要撞上他的小脸。
我眼神一紧，随手便抓住旁侧小摊上的几个碗，朝马蹄的方向横丢出去。
又转了个身，挡在安儿身前喊:
“闭上眼睛。”
下一瞬，我的左脸边便飞来了几个箩筐。我转头一看，只见那奔驰的马掉了个头，直直撞碎了一面墙。
马上挥舞的男人正摔到一个小摊边，揉着自己的肱骨。
他见自己倒下，我还站着，气得大骂：
“哪来的贱女人，竟敢在大街上拦我的马！”
安儿被方才的动静一吓，忙凑到我跟前:“娘亲，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冲他笑。
他便又走到那男人的跟前，挺着胸口说:
“我叔公是渤海的皇上，我阿爹是太祖的三太子，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这么放肆？”
那男人听安儿一说，竟然真被唬住了，连马也不要，便拍着屁股跑了。
我从未见安儿这副模样，一时间也很是意外，忙嘱咐他:“安儿，往后不许说这些。”
可他却满脸神气：“阿爹说，我的身份很尊贵，不能让人随意欺负。”
我望着他，一时间陷入错愕，心中好像打翻了调味的瓶子，又是酸涩，又是呛辣。
我将他拉到一旁的冰果铺前坐下，按着他问:
“安儿，你方才说，你阿爹是三太子，可你知道娘亲是谁吗？”
安儿揪着手，低下头去。
“他们说娘亲是郑国的俘虏，是奴隶。”
我抓着他的手使了力，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端了旁侧的水一饮而尽，才勉强压住心中的怒气。
“安儿，你记住。娘亲是郑国的公主。“
”你是郑国人，你的舅舅是大郑的皇帝，他一直在想办法带我们回去。”
安儿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摇着脑袋说:
“可我从来没见过他，也不想见他。我想要阿爹，可娘亲却不想让我见阿爹！”
我托起他的小脸:
“安儿，你还记得，娘亲与你说过的苍鹰捕食的故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