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川的夏天并非似川南那边炎热,或许是满面的绿荫笼罩在起伏的平原上,穿梭的溪流填满了城市阴戾的角落,粼粼的水光欢快的颂唱着光的伟大,成片的红蔷薇挤在禹川大道两侧,川流不息的车流呼啸而过,灰色而宽敞的大道一览无遗,一直绵延到天边光芒涣散的尽头,这是人类高大的群山般的楼房,熠熠生辉的玻璃比肩天脊的飞鸟,成片绽放的屏幕仰望白纸的天空,这才是人类长盛不衰的勇气……”
余山轻轻翻过手中的稿子,眼前密密麻麻的笔迹令他脑中一片混乱,这本《人类畅想》已经延迟许久交稿了,难得遇见一个通情达理的编辑好不容易才答应试试发表,现在这故事却自己手中渐渐走向湮灭,一堆狗屁不通的文字,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如今二十来岁一事无成,听上去似乎还有时间颓废呢。”余山抵着桌面自言自语道,“我似乎不太适合写作……”
余山轻叹一声,拨开可乐的盖子,仰着头就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
或许是心事重重令他有些心不在焉,他竟然没有察觉到一堆黑乎乎的可乐从嘴中趟了出去,哗啦啦的像瀑布流在地面上,那一刻,他的身体消失在透亮的房间中。
“再去给编辑说一声延长三天,要是不行的话老子就不干了!”余山苦笑着摇头道,“不过,我说怎么着,人衰的时候喝个可乐都跟白水一样。”
他踩着一地的饮料,毫不知情地哼着最新的“尘鸦”单曲,晃晃悠悠的滑到床上,熟练地拿起手机开始摆弄。
电子屏幕上出现了几条时事新闻,都是“连环杀人:突然黑暗!手法诡异……”一类货色。
余山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这也太玄乎了,什么玩意儿还能搞黑暗袭击的,这要是写在侦探小说里边,多半都是什么灯芯材料杀人案件……没意思,这中文章能扯上头条,怎么想都不是我的问题。”
他正自得其乐时,一边台灯居然轻微闪烁了一下,房间在转瞬即逝的黑暗中依旧流转着光芒。
余山正巧看着这新闻,由得心中一紧,便转头往向窗户那边。
台灯依旧静静散发着锃亮的灯光,映着墙上贴满各类漫画插图的海报,那些可爱的少女拉起形形色色的制服,令人心安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余山倒吸口凉气,嘿了一声:“这自个儿吓自个儿了不成?我还不信能落我脑袋上?”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滋滋的电流激荡声响。
只见窗户外一栋大厦的玻璃如同着了魔一般,齐刷刷的嗡了一声,霎时间,通透的灯光一列一列的熄灭,如同电闸被关了一样,整栋大楼被淹没在夜色之中,仿佛一座沉默的山丘塌陷在夜色中。
余山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台灯砰的一声爆响,空气中传来线路烧焦的气味,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只剩下手上的手机幽幽散发出亮光。
“什么意思?跳闸了?物业呢?来搞一搞啊!”余山不知所措的胡乱大叫,实际上只是自己壮胆而已,脚下慌不择路的要跑到书桌那边重新摁开台灯,谁料惊慌之中一脚就踩到刚刚流的一滩可乐上,一个滑步滋溜一声,身子立刻铛地一声就狠狠砸在地板上,手机被椅子一磕,眨眼间就失去光芒,身边顿时落入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这是哪里?
余山哎呦哎呦连叫着摸着后背,心中又想起那个“连环杀人……突然黑暗”之类的字眼,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身边雾茫茫的也摸不到东西,只能哇呜哇呜的大叫着在空中挥舞着手臂乱抓,要把那想象中的凶手给吓跑。
可才挥动了两下,不远处的窗户忽然白光闪烁,余山借着光亮定睛一看,空中蓦然就出现一具身影,如同羽毛一般飘飘忽忽地落在了桌上,悄无声息的在书桌上留下若隐若现的轮廓,看样子身形娇小,像是午夜中跳到窗台上散布的野猫。
“这,这难道是什么猫妖降世导致的天灾?还是哪吒踏着风火轮穿越过来的?”余山身为半吊子作家,想象力自然是有的,遇到这样难以解释的现象,直接吓得浑身冷汗直流,只感觉双腿发软,整个人立即瘫倒在地上。
喊话间,余山眼前一亮,明火忽然就填满了他四周的黑暗,狭小的屋子里被照得通红,如同小小的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烈火。
只见书桌上那身形竟然是一个娇小的女子,浑身罩了件松软的粉色绸袍,脚上蒙了层薄薄白纱,面无血色,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把遍布齿轮的利剑,横在胸前,剑柄细小而精致的齿轮相互嵌合,通白的剑身如同环形的钩刃,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朝着余山一言不发。
余山目瞪口呆地伸张开嘴巴,暗骂道:我的姑奶奶啊,这女孩,他娘的那是人类啊?就像书中辞藻堆砌出来的那般好看!简直是仙女下凡啊?
不待他多想,面前朝向他的齿轮剑忽然咔嚓一转,裹挟猛烈的旋风就冲他飞来。
余山哪里能想到这娇小的女子见面就如此暴躁,只是脑袋中一闪而过道:她肯定就是那个连环杀手!
可已经瘫软在地的余山哪能有什么过激反应,本身平常写书也不运动,到关键时刻就跟病入膏肓的患者一样,只能嘴里暗骂一声,闭着眼睛,双手挡在面前,“要死啦!”
一呼一吸间,余山似乎觉得到来的死亡没有这么痛苦,好似已经结束了一样,甚至都暗暗有些期待地府是长成啥样的。
“嗯?怎么回事?”耳边传来那女子疑惑的声音,听上去十分骄横。
余山颤抖着身体,好不容易睁开只眼睛,只见那把齿轮剑悬停在自己胸口处,看样子已经深深没入进去,可奇怪的是,余山发觉自己的身体好似变得几乎透明,全身悬浮在空中,那把齿轮剑的剑锋钻头一般旋转着,却如同石沉大海的水花一般,对余山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起!”女子一喝,齿轮剑又是旋转着横劈竖斩地攻击余山,可无论如何余山的身体仿佛消失了一般,剑身经由之处没有任何阻碍,就像是在空气中胡乱挥舞。
余山坐直了身子,惊奇的看着齿轮剑在随着女子手上动作挥舞,本身就容貌精致,而她手上翻花一般怪异的旋转着,仿佛一个表演者般端坐在书桌前,看得余山连连赞叹,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处险境。
女子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似乎很是恼火,桃眼冷厉的盯着他,语气生冷道:“为什么环剑打不中你?”
余山听见她发话,习惯性慢半拍的他清了清嗓子道:“鄙人姓余名山,二十五岁,职业嘛,作家,啊,算是吧,平时喜欢玩主机游戏,不过要是有女孩陪的话就玩的少些……”可他随即转念一想,我怎么搞的跟相亲一样自报家门了?面前这人模人样的东西明明是过来杀他的,自己要不是遭遇奇幻的异变,早就一命呜呼了,谁还跟你在这磨磨唧唧的?
余山这么一想,心中立刻就反应出愤怒来。
“不对啊,我还没你问你呢?你是来做什么的?跑我家干啥?老子正巧要跟你评评理,你说你这罪犯这么嚣张,会被判个什么蔑视法庭罪都说不定呢。快点老实交代,说不清楚我可就报警了!”余山叉着腰,愤愤不平的吐着粗气让自己看上去威猛一些。
女子左看右看,面上表情惨淡,似乎有些困倦与疲乏,也不再动手,只是静静地坐着,半天都不发话。
余山心中有些忐忑,虽说自己不知道因为什么情况开始变得透明才躲过一劫,但这个样子能维持多久呢?又或者自己早就已经被弄死了?现在只是在慢慢消失?
“看来,你不是那群尘鸦。”女子慢慢悠悠地吐了一句话,剑拔弩张的气势才渐渐消退。
“尘鸦?那是什么东西?我只听说过乌鸦。”余山见状心中长舒一口气,只感觉浑身飘飘然,也没有什么疼痛,感觉反而变得更加敏锐,甚至能听清楚面前女子不急不缓的心跳声。
“本皇可没有义务解释。”女子扬了扬下巴,语气高傲得令人匪夷所思。
余山扁扁嘴巴,心想这年代自称女皇的可从来没见过多少,看样子除了矮了些,也不像小女孩啊?
余山点点头,面上露出哄小孩子一样的讨好的表情,投其所好道:“好啦好啦,别玩这些恐怖游戏了,你该回哪去回哪去,叔叔我也不跟你女孩子家计较,好不好啊?”
余山露出一张自认为很和蔼的笑脸。
谁料那女子嗤笑一声:“难怪哑啰归于尘土,尽是些没能力与见识的喽啰,全都是你这种宵小,何敢于本皇面前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我说你这……”余山正要反驳,才吐出几个字,就感觉面前现出白晃晃的光圈,一股飓风般的吸力将他气球样透明的身体死死抓住往里面拽,余山只觉得眼前光晕浆糊一般塞满了他眼睛,脑袋感到一片眩晕,连嘴唇都被滚烫的狂风刮歪到一侧,浑身毛发似乎立刻燃烧了起来,瞬间就被吸入进里面。
伴随着啊啊的惨叫,化作扭曲的火焰的余山面前的场景却在不断变幻,他觉得自己透明的躯体闯过了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眼睁睁的看见它们在灰色的通道中扭曲融化,然后又变成了一块块人形物体,身上无不有着各式各样的光芒,它们麻木的注视着余山,仿佛在看一场命中注定的闹剧;
画面一转,混沌的一片虚无忽然分成天空与海洋,刺眼夺目的太阳在空中熠熠生辉,它倾倒出时间的火炬与空间的炉膛,向世界抛洒出山地与风暴,炎炎之风携卷着天空中无数璀璨的星星点燃了世界;
又是一阵虚无涌动,余山面前忽然飘转着一颗巨大的眼睛,它不停旋转着,表面竟然开始渗透出漆黑的液体,像柏油一般滋滋地往外喷涌,它开始凄惨地嚎叫,仿佛处于极大的悲痛之中,它开始萎缩,暴露出眼球中殷红的血管,触目惊心的抽搐着,仿佛在下一秒就要爆炸出血浆来。
余山觉得浑身如同被尖锐的刮响刺挠着,身体好像爆炸成了血肉,在黑暗之中看着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