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而街上灯火通明,人头涌动。阿颜与家人跟着人群,他们正前往荷花中央广场去,那里是挂彩灯,挂鱼灯的地方。
人们会在那里祈福,祝福新的希望,全家和乐,四海太平。
阿颜一手收拢着裙摆,一手护着鱼灯。那还是一个荷花形状的外壳,里面放着圆碗,鱼在装水的碗里大口地吐着泡泡。
昔日宽敞的荷花中央广场,现在已经站满人,四周的灯笼照亮如白昼。场地正中间摆放着的木架,上面已经挂了不少鱼灯。
“阿颜,快去挂鱼灯!”
“阿姐,快去!哈哈,好热闹!”
父母跟两个妹妹在一旁脆声催着,嬉笑着,弟弟则板着脸固装大人样不与她们女孩子一般嬉闹。
挂鱼灯的俗礼都是年满十六岁的未婚少女去挂,等祈福后,再由少女提着鱼灯到浔兰玉河畔将鱼放生。
如有合意的未婚男子,少女会愿意将男子写的祈福词锦带放入鱼灯内,顺河而下,寓意此后余生同舟共济。如果没有合适的男子的祈福锦带,少女则提鱼灯回到荷花中央场,挂回木架上。
阿颜挂好鱼灯返回时,时辰已到,场上的祈福仪式开始。
“娘,快看,领舞者的衣服繁华好漂亮!”
妹妹激动地拉着娘亲的衣摆,原地蹦跳着。
阿颜目光跟随着祈福舞者的身影,抬腿甩袖间,刚中有柔。尔后,祈福舞者手握成拳,低头喃喃细语,众人也跟着开始低语祈福。
祈福结束后,阿颜取回了自己的鱼灯,看弟弟妹妹嚷嚷着父母去看花灯、去看舞狮子。远处凤箫声动,满路芳香。
她摆了摆手,暂时别离。便跟着一众衣着美艳华丽、头戴闪亮花钗的少女,一齐往浔兰玉河畔走去。
她的目光在寻找着,这么多人,不知道会不会错过敬玄。待走到河边,看到岸边折廊亭子间的众多男子。人头涌动,她只看到一片华美绣花帽子,并没有看清他们的脸。
踌躇间,忽然一人拉住了她的手臂。
“阿颜。”
她抬眸看着那人,是敬玄,他一脸洋溢着的笑。不再似书院服饰相衬的书气翩翩公子,繁星锦线的头巾抹过光洁的额头,眉眼间的刚与英,更显男儿本色。
他紧握着她的手,跟着众人走到石阶上。
两人将鱼苗放入河水里,鱼儿一扭身,慢慢悠悠地游出鱼灯,自由地往河中奔去。
“我阵武敬玄祈求上苍,愿今生今世与阵培阿颜永不分离,如浔兰玉河的盈符鱼朝夕相伴、共饮一江水。”
敬玄的手握住阿颜的手,放在胸前,严肃而真诚地侧脸晕着彩灯的柔光。
阿颜忍不住噗嗤一笑,抽回了手,“嘻,想不到敬玄也如这般俗子的油嘴滑舌,脸都不红。”
“我说的是真话,怎么会脸红?!”敬玄微低头,瞧着阿颜,眼里的流光婉转,转而发了呆、柔情款款。
咳,阿颜抬手轻掩唇,忙移开目光,不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脸上被瞧着红得发烫。
嘭!嘭嘭!
哇!中央场上空一阵绚丽的烟花引来人们的欢乐声。他们也一齐抬头欣赏着。
突然,敬玄一把拉过她的手,“快走,有尾巴!”
“啊?在哪?”阿颜匆忙撇看四下熙熙攘攘的人,然,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
“快!”敬玄紧张地一把抱起了阿颜,踢脚一跃,跃过旁边的一堵矮墙。
只觉得一阵轻风吹过耳畔,待她细瞧看时,发现他们正在房檐上。又一阵轻风,只觉得在下坠,她忙闭上了眼睛。
“好了。”敬玄柔声说道,紧抱着阿颜腰间的那双手渐渐松开。
阿颜站住了脚,沉眸转想,怎么有人跟踪,她一点都没有发觉呢。
这完全是不可能,因为她的心很细,听觉绝对不差。不对!她心里咯噔一下,紧张了起来,忙踢脚蓄力试着展身。
哎!一个不稳,她倾倒在敬玄身上。
敬玄眼疾手快,在她将要摔倒之前,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身子。
轻功?怎么会这样?阿颜心里惊恐万分,瞪大的眼睛。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种种皆是不对劲。
“阿颜,怎么了?犯晕吗?”
“没,没有。”阿颜忙不漏点滴地恢复了神情,有些事情她要弄明白。
……
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炮竹声。敬玄背着新娘子进了大门,她从盖着的头巾空隙,看到一地的炮竹红纸,耳旁是众人的喧闹。
正厅里,敬过茶,聆听持婚事长辈念着祝福词。阿颜觉得这一路来的繁杂礼节太累人,头上的珠钗,手上的饰品,让她肌肉发酸。只希望最后一环节的祝福词快些结束,到卧房休息。
阿颜坐在桌子旁,眼睛看着卧房敞开的门,门外两边各站着一名侍女静候。她拿起桌上的茶杯,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把玩着手里的圆形玉佩,这是刚才敬玄塞到自己手里的。不说,这玉佩她一眼瞧着就爱不释手。
听着外面的喧闹,这晚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她倒是有些困了。
……
“不好啦!不好啦!”
阿颜被院里的人惊吓得失声大喊的声音一嚷,托着脸颊的手掌一歪,脸险些磕撞到桌面。呃?她刚才是想眯会儿,不想真睡着了。
“什么事?”
阿颜朝着门口两个侍女问道。
“回王妃,我这去看看。”一侍女行礼答话,转身朝着院中走去。
啊!院中侍女吓到失声,忽然瞧见一人狼狈跑入院中。原来是玄世子,可是他锦衣上的大片血迹吓得侍女脚软在原地。
“阿颜,快,快……”敬玄大口喘着气,拉过阿颜的手。
“这是怎么了?你受伤……”
“这不是我的血,是皇宫一侍卫的血。快,刻不容缓了,静侯爷谋反,突袭皇宫,皇帝堂哥已遭不测。现在静侯爷的人正在来王府的路上……”
“什么?”阿颜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捏住,痛得不能呼吸。脑袋里的晕重,一个站不稳,这一切……这血。她看着自己手上沾染刺眼的鲜血,敬玄衣服上的血。
逃!
阿颜一把将醒目的外衣一扔,跟着敬玄一路慌忙奔向后门。
“呵呵,玄世子何事如此匆忙啊?!”
身穿铠甲、手持刀剑的兵将,如鱼而入,一下子将房前屋后围个水泄不通。
嗽!嗽!
阿颜只觉得无数身影闪过,抬头一瞧,墙上,屋檐上密密麻麻的黑衣弓箭手。
糟了,这可真是上天遁地都无法。她突然想起礼祭府,估计也是逃不过,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啊!
不知谁人两声惊骇突然喊起。
簌簌!
惊慌失措的众人瞧去,一吓魂不附体。那两个士兵提刀砍瓜切菜般将两个刚逃出院门的仆人斩杀。那两个倒下人的刀口,血一下子就染红了衣衫,人再也没有动弹。
“众人听令,王爷本家一支全部赐死,其他人等,全部暂押到井镗大牢!”最前头的人手压着刀柄,声音威震。
那些小厮颤抖着挤在一角,敬玄的手紧紧握住阿颜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尔后,那人一挥手,后面一个太监从士兵中站了出来,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太监手里托盘,上面放着一壶一杯。
“世子,世子妃,请吧!”领头人缓缓抬眸,几分不屑,仿佛是在看蝼蚁一般。
说是请,更是押送着人回到房里。
嘭!
盘子一放到桌面上,太监退了下去。
哼!
领头人一摇头,冷声笑,与左右士兵一并退守至房门。
“阿颜,我护你出去。”敬玄一拉过阿颜的手,低声道。
阿颜轻摇了摇头,心身凉到了极点,有生以来,她从未这般绝望。她猩红的眼,满眶的泪水模糊了敬玄的脸庞。
那个爱笑的男子,现在脸上满是懊悔与悲伤,他红着的眼,盈眶的泪水,最后奔出了眼眶。
“没有用的,你知道。静侯爷的手下将这里围成这般,想必府里的士兵已亡。”是啊,外面此刻是这般安静,那些生命无声无息逝去。
她心里又一阵绞痛,不由抬手轻捧他的脸,“死,死也愿能与你一起……”
“阿颜,是我对不起你……没想到我命薄至此,不能与阿颜一生一世……”
敬玄抬手,轻拂过阿颜的面庞,搽去她面庞的泪珠,那止不住的泪水。
尔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般,甩袖,提壶,倒了一杯。是酒,是毒酒。
他沉着眼眸,仰头,一抬手,一杯酒入了喉。
阿颜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润着的汗水。她目光转向那壶酒,毅然决绝抬手倒了一杯。
“阿颜……”
捻杯一饮,那如带着烈火的毒液灼烧着她的喉咙,腐蚀她的心肺。
如万担钢铁的沉重压身,她艰难地握着敬玄的手,抬眼看着他的脸,今生的最后一眼,她只想眼里有他。
心好痛,万蚁啃食。她的手用尽了力气压着胸膛,碰到了一颗坚硬的东西。
轻掏出,手心里是一块再也普通不过的石英。
“咳咳,这……”敬玄一把拿过阿颜手里的石英,发黑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光彩。渐暗淡的眼睛随着一亮,“哈哈,我怎么没有想到。
有希望了,阿颜你坚持住。集中精力,注意听我的话。我残存的魂魄被静候爷的皓月黑石压制,封在幻境里,反复循环。
难怪这次你这般真实……阿颜,我不知你是何种原因来到了这里,只要你能突破这幻象,就可以脱险。阿颜,记住,做回自己!”
“做回自己?!做回自己!”阿颜心里嘀咕着,眼睛看着石英。石英可驱散邪气,那这仅存的一丝清醒,应该就是有它的原因。
自己?我是谁?阿颜?阿颜……阿颜!对,我是阿颜,是阿颜!她心中不断的呐喊,师傅,师兄,师妹,我要回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