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奇香(一)
“裴捕头来了啊。”这日高白早上一开门就看到清冷俊秀的男人站在门外,肩上有些潮湿,显然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裴律嗯了一声就往里头走。
“我们才开门,还没整理好,吃馄饨的话得等一会儿。”高小白看了看天色,约莫寅时,边上的铺子都还没开门。
“你忙你的,不用理会我。”这几日清闲了些,裴律每晚都睡得很好,睡得早,醒的也早,他不是个喜欢赖床的人,就踏着晨光在附近散步。县衙和铺子离得不远,走着走着就到这儿来了。
都是熟人,高白也懒得特意招呼他,只拉着高明在门口做热身运动,弯弯腰踢踢腿,扭扭脖子和肩膀,嘎巴嘎巴响。
今儿是中秋佳节,街上热闹的紧,殷不识一大早就去买食材了。
不多时焱从楼上下来了,看到裴律在愣了一秒,礼貌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到厨房帮忙烧水,殷不识早已炖上了小米粥。
四个人晃晃悠悠地忙活到卯时,陈晓棉才慢吞吞地闻着香味下来了。
对她来说起床是一件尤为艰难的事。
春困秋乏夏盹冬眠,她四季均沾天天犯困。
哈欠打到一半,余光看到裴律坐在窗边发呆,陈晓棉边走过去边把剩下的半个哈欠打完:“你今天不去办案?”
“嗯,最近没什么案子。”眼见着中间的大桌上已经摆好了六副碗筷,裴律很自觉地走到那边坐下。
陈晓棉看了看他身后:“怎么就你一个?靳奇呢?”那小子不是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老大么?今儿个怎么没跟来?
“他有事。”吃到酸爽的泡菜,真是夏日里的一种享受,尽管中秋快到了,天还是很闷热,令人心浮气躁吃不下饭。
“不带你这样的啊,自己坐在这里悠哉地吃,兄弟还在外头苦哈哈地办事。”看不出来啊,裴律居然是这种会欺负下属的人。
“想什么呢?”裴律看着她戏谑的眼神,明白她又在脑补了:“靳奇是出去办自己的私事了。”
“私事?”为什么你明明一冰块脸,她却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揶揄。
——
“你找我有事吗?”黄衫女子看着站在她面前傻愣愣的男人。
靳奇摸摸后脑勺:“没什么事……”
阮沉香绕过他:“哦,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你先忙着。”靳奇看着她走远,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啊,我为什么这么怂啊。”
不行,男人不能不行。
勇敢奇奇,不怕困难!
——
“噗——”陈晓棉直接笑出了声:“你是说靳奇看上了一个女人,那人还是个先生。”
不是吧,靳奇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捕快,他和斯斯文文的学堂女先生站在一起,怎么觉得这么惊悚呢?
焱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笑得收敛些,别这么明显的幸灾乐祸。
所以他们是怎么相遇的呢?
时间往回拨一些,棺木案由瑾王全权负责后,裴律他们空闲了一些,恰逢初秋乡试将至,各县城都在调集人手前往省城维护考场周边秩序,靳奇自告奋勇地报名参加了。(裴律:在家看书睡觉不香吗?)
美其名曰陶冶情操,其实就是想去看热闹,他就想看平日里一脸清高的那些学子考前紧张兮兮出洋相的样子。
由于不是平日里出去查案,他放松了心神,一个不小心睡过了头,隔壁不认识的邻居家的公鸡叫了好几回他才迷糊转醒,想起来什么后跳起来穿衣裳,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往考场方向冲去。
然后在街道拐角处与抱着书籍的阮沉香撞了个满怀。
书籍掉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路。”靳奇捂着额头帮忙捡书,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清冷的眸子里。
阮沉香接过他递过来的书,冷冰冰地说了句谢谢。
“这人谁啊?这么冷淡,跟静安寺的住持师太似的。”靳奇见过的女子中,这人是最面无表情的,活像一个女版的裴律。
后来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听郝大山说起那个女人,据说是学堂里的先生。
除了四书五经之外,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也是学堂学子的必修课,是根据学子年龄大小和课程深浅循序安排的,书、数为小艺,是初级课程,礼、乐、射、御为大艺,是高级课程。
省城里学堂的课程比较丰富,县乡的学堂大多只教授四书五经。
阮沉香是省城青书学院院长的女儿,自幼爱好读书,不喜外出与人交谈,在通过倾国专设的先生考试之后,留在父亲开设的学院里教授古琴。
士无故不撤琴瑟,古琴音域宽广,音色深沉,余音悠远,在倾国是一件非常受人喜爱的乐器。
然在靳奇的眼里,弹古琴和弹棉花没什么两样。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坐在树下教授琴技的女子,美的不可方物呢?
他明明不懂五音,也压根听不懂曲调。
“下学了。”待他回过神来时就看到她抱着琴站在他面前,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方才坐在那边习琴的学子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幽静的院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哦,”靳奇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树叶尘土,“那走吧。”
阮沉香静静地看着他,“是你走吧。”
靳奇脑袋上飘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住在学院里。”院子门口有一条小路直接到她住的地方。
她喜欢住在学院,外面实在是太吵了,眼前的这个人,也很吵。
原本照着这样的轨迹,靳奇和阮沉香两个不同性子的人,不会再出现交集。事情出现转机是在考试的前两天,那一日,靳奇照常在考场附近溜了一圈。
在倾国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即在子、卯、午、酉这四个年中的八月举行乡试。在参加乡试之前先要通过本省学政巡回举行的科考,成绩优良的才能选送参加乡试。在省城进行考试,共考三场,以初九日为第一场,十二日为第二场,十五日为第三场。先一日入场, 后一日出场。
那一日,靳奇无所事事,路过学院时就进去瞧了瞧,他是正儿八经的公职人员,门口守着的人也不好拦住他。
他不认得路,因此每到一个拐角都向右拐,心想总能走到头的。
就这么晃啊晃的来到了琴院,里面传来了古琴独有的松沉旷远之声。
靳奇不懂什么宫商角徵羽,只觉得好听,没成想一曲结束之后,里面传出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你方才的散音弹的有些杂乱,分明是心神不宁。”
“对不起,先生。”少年慌乱的声音响起:“我分心了。”
“孙宇宁,考试已近在眼前,你思绪不稳,这对你来说很不利。”
“先生,眼下我心烦意乱,无法沉下心来好好考试。”
靳奇眼睛一亮,‘哦吼,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八卦吗?’身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听到别人八卦的机会的。只是眼下这位置有些不妙啊,他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后看向了琴院中的那棵大树。
棕色的树干粗壮有力,枝繁叶茂,树干延伸到了东墙外。
‘嘿嘿嘿嘿,天助我也。’
身为临安受欢迎度排在前三的靳捕快,他的武功还是很不错的。这不,一下就翻上了院墙,几步就来到了大树上,茂密的枝叶挡住了他不怎么魁梧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