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黎莫（二）
“派人找各地名医，查明这种粉末是何物。”瑾王收到了县令的折子后下令。
仵作的工作到这里结束，接下来就不是他们的职责范畴了，大伙儿拿了酬劳之后各回各家。
苏黎跟着便宜师傅南宫辰打道回府。
“乖徒儿，你好歹给师傅留点酒钱啊，说好了四六分的。”老头儿舔着脸讨好着边上的年轻女子。
苏黎没好气地嗤了一声：“你觉得我傻吗？”银子给他他只会拿去买酒，这个便宜师傅除了好奇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物，剩下的爱好就只有酒了，衣服旧了破了都不在意。
南宫辰拉着她的袖子：“雁过还得拔毛呢，你这是一毛不拔。”
苏黎狠狠地抽出她的袖子：“你能奈我何，哼╭(╯^╰)╮。”
南宫辰嘴巴一瘪委屈极了，屁颠屁颠地追上去：“小黎子，不带你这样的。”
“我还没问你你这次坑我的事情呢，罚你十天没酒喝。”
“别啊，小黎子，师傅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啦——”
这一出看的靳奇十分困惑，到底谁是师傅谁是徒弟啊。
两人紧赶慢赶地回到临安，心想着很快就能回茶楼了，没成想到了家门前大门紧闭，整条街上的小贩也少了许多。
“怎么回事？”南宫辰看着苏黎，心道难不成那臭小子趁着小黎子不在把茶楼买了？好家伙，那他可要打断他的腿。
苏黎不言，上去敲门，只几下便有人来开门了，正是莫城。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一种哀伤的愁绪落在眉间。
“出什么事了？”南宫辰一进门就问道。
莫城默默地阖上门，没说话。
里头小二们都在，一个个无精打采地看着他们两个。
苏黎想起方才在街上看到的黄纸。
就听到一个小二看了一眼莫城，然后对苏黎说：“周家大少爷没了。”
“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会没了，周胖子前几天不是还来闹事的么。”
莫城并不是周家的孩子，他是周家的养子。
民间有种说法叫带子，周氏夫妇成婚多年无所出，十几年前周家从一户农户家里买来了一个男娃，养在自己家里，夫妇俩视如己出。
或许是天意弄人，没过一个月周夫人就怀上了，大夫把了脉后说怀孕已有一个多月，由于夫人身子骨本就娇弱，须静养数月待胎坐实了方可出门。
周胖子自是喜出望外，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啊。然而此时莫城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哪怕他只有几个月大，他的存在占据了周家的长子之位，尤其在周夫人生下男孩之后。
她的孩子才是周家的嫡长子。
周胖却不以为然，一个养子碍不着自己儿子的路，他甚至抱着将养子教育长材后辅佐幼子掌管家里生意的想法，送莫城上学堂。
周夫人起初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莫城不过是农户之子，又是被周家买来的，只要好好教导他会是周非凡的一大助力。然而事与愿违，随着莫城的长大，一切都悄然改变。
虽是农户出身，但莫城眉目清秀又聪明伶俐，四岁启蒙之后，学堂的先生都对他赞许有嘉，相比之下小了一岁的周非凡就有些普通，不是说天资愚钝，其实周非凡也算聪慧，只是和莫城站在一起就有些黯然失色。
这种差距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显，周胖子不止一次地叹息为什么莫城不是自己的儿子之一。周夫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忍了又忍，无数次地对自己说养子是外人，与下人无异，可在某次的算筹课儿子被先生斥责，莫城却得到了先生的夸赞后，愤怒之心达到了极点。
莫城太聪明了，周非凡在他的光芒之下永无出头之日，他不仅是儿子的助力，更是对儿子的威胁，她不能容忍有这种人存在。她可以接受自己孩子的平庸，却不能接受养子的优秀，莫城的存在，对她来说如鲠在喉。
终于，莫城七岁那年，周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赶出了周家，周胖子那会儿只顾着抱自己正在生病的亲子，哪顾得上他。不过他没有把事情做绝，他知道这或许是出自夫人的手笔，也懒得拆穿，就允许莫城自己收拾东西。
莫城哪来多少东西呢？他自小就会察言观色，知晓周氏夫妇对他的疏远，平日里也大多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能带走的也只有几身衣服、先生送的四书和过年时才会得到的红包银钱，不过碎银几两。
他将银钱缝在一个内衣的内侧，又将平日里的铜钱仔细穿好缝上一层布条系在腰间，外穿着老旧的厚外套，看起来就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哭过，只平静地看了周氏夫妇一眼，微凉的目光让两个大人心中一悸。
他对着他们磕了三个头，然后抱着他的包裹走了，后头的管家对着夫人摇头，示意他没有带走什么值钱的东西。
成年人的恶意是不分年龄的，在外流落街头的莫城没几天就被抢了衣服，只牢牢抱着几本书在外面飘零，他没有拿出铜钱买东西吃，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拿出铜钱，那些乞丐就会把他堵在巷子里抢走他的银钱。
人可以接受别人比自己穷，却不能接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
莫城背着几本书饱一顿饿一顿地在外面流浪了很久，所幸临安没有人贩子，不然他一个孤身在外的孩子，早被卖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莫城小心翼翼地防着那些乞丐，他在周家虽然没有得到几分关心，但是周家也没有饿着他，莫城长得还算结实，身子骨比娇养的周非凡强上许多，这也是周夫人对他虎视眈眈的原因。
七岁的孩子，长得却像十岁，推人有力，眼里又带着几分血气狠戾，小乞丐们不敢欺负他。
可是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养活自己呢，便是他精神力再强，风餐露宿一个月之后还是倒在了苏家茶楼的门口，被出门准备去采买茶叶的老苏捡到了。
他给了他一碗面，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后，沉思了一会儿，将她带到一个女孩子面前。小姑娘约莫八九岁，不怎么爱笑，见到老苏也没有扑上来要爹爹。
“你这又是哪里捡来的？”捡来一个狼崽子。
老苏在她脑袋上撸了一把：“叫老爹。”
小苏黎没好气地喊了声：“老爹。”
“瞧你那样，不就因为你算筹不好我说了你几句嘛，嘿你还记仇了。”
苏黎撇嘴扭过头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又转过来，看着莫城：“他是谁？”
“哦他啊，是我捡来给你的弟弟。”
“？”(O_o)??这年头弟弟不靠生靠捡的吗？
莫城看着她身上的红衣，那是他见过的最鲜亮的颜色。
她长得真好看啊。
没等老苏说话他就走到她面前傻乎乎地喊了声：“姐姐。”
苏黎小眉毛一挑，“你在叫我？”
莫城点点头，看着乖顺极了。
苏黎看着他的傻样，突然觉得有个听话的弟弟也没什么不好，她端出一副姐姐的样子，拍着他的肩膀：“行，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莫城小小的眸子里装着她，笑出了一个小梨涡。
自此茶楼里就有了莫城这么个人。
后来苏黎发现，莫城的脑子比她聪明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