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黎莫(一)
她不动,就坐在窗边看着他:“怎么,这会儿没脸见我了?刚才在楼下不挺威风的?”女子一声红衣,头发高束成马尾,端的是英姿飒爽。
少年不复刚才的桀骜和不驯,乖乖地低头说了个是:“是。”分明神色未动,听着却委屈极了。
“怕什么?”她从窗边走过来,走到他跟前,细细地看他微翘的睫毛。明明是一个男的,睫毛怎么比她的还好看。
少年在她的面前才会有几分性子,他的嘴巴动了动似要说些什么,又把话吞回去,最后化为两个字:“姐姐。”
女子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吧,姐姐不会赶你走的。”
她坐下来拿起勺子吃馄饨,少年就坐在她边上看着她吃。
“好吃吗?”他问,看她的样子好像很好吃。
“好吃。”逸家馄饨的汤料鲜美,是殷不识研制出来的配方。
少年也学着她的样子摸她的头:“慢点吃,别噎着。”
女子不满的朝他瞪了一眼:“放开我的头。”
少年笑了,姐姐好乖。
二人下楼时,茶楼已经收拾干净,即便发生了争吵,女子还是照常开门营业,这份心性属实少见。
“丫头——”一个老头子从外头跑进来,小二听到他的声音就下意识地往边上跑了几步,就见来人以饿狼扑虎之势抓住了女子的手:“你这回一定要帮我。”
女子奋力想把自己的手从他的爪子中抽离出来。
然而并没有做到。
她认命地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呜呜——”老实说一个老头子做出这副表情是有点恶心的,然而如果那人是老顽童的话,好吧,还是有点恶心的。
莫城看着眼前这一幕很是碍眼,伸手把他的爪子一根根扒拉开。
“臭小子,你给我起开。”老头子跳脚。
奈何没人理他,他愤愤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自觉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闷了。
苏黎的额角忍不住跳了两下,‘老头子发疯,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老头子喝完水继续扑过来抓着她的袖子:“小黎子你可得帮我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徒弟啊。”
‘放开我的衣服!新的!’苏黎的内心在哀嚎,一边扯着自己的袖子一边劝慰他:“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不行啊,要是就这么认输了我神医的面子往哪搁。”呜呜,他不要面子的吗?
少年忍住再一次上去扒拉他手指的冲动:“哪有神医跑去衙门当仵作的。”
从他抽风跑去临安的衙门当那什么劳什子的仵作那天起,神医的仙气就已经荡然无存了好吗,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可是给活人看病我都看腻了,换个新口味看看死人才好玩啊。”
听听这是多么丧心病狂的理由。
苏黎安慰自己,这是自己的师傅,不能打,不能打,“你做你的平平无奇小仵作,总喊我做什么?”
老头子(神医大人)有些扭捏:“这不是新的死者死因有些蹊跷,我想好好看看么,虽然已经是女尸了,但是你知道的,男女有别,为师不好直接脱她们衣服,就只好来找你了,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衙门的靳捕头盯着她看了好久,她差点一拳头糊上去。
苏黎暗叹家门不幸,当初她怎么就一时心软收留了这么一个便宜师傅,被他软磨硬泡地收了徒弟不说,时不时还得充当他摸索仵作之秘一道的打手。
嗐,一时大意,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苏黎满不情愿地背着她的宝贝箱子,被便宜师傅拉着袖子往衙门走。
“你跑什么,尸体又不会跑。”苏黎朝着他的后脑勺喊。
仵作大人头也不回地说:“晚了他们找了别的仵作怎么办,我就没得玩了。”
苏黎:真的是离了个大谱。
赶到衙门的时候,靳奇等人已经整装待发,其中还有两位仵作师傅。
苏黎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们这是?”
靳奇奇怪地看着她:“我们准备到风临县城,瑾王下令把所有的棺木集中起来,请了仵作们一起查验。”
苏黎凉凉的眼神扫向一旁鹌鹑状的便宜师傅:“你可没说要去风临啊,我的行李盘缠呢?”
神医大人猛地一僵:完犊子,光顾着把人骗来,把这事儿给忘了。
最后两人友好(?)地达成了协议,佣金四六分。
嗯?你问谁四谁六?
这还用说吗?
——
一路舟车劳顿,待众人赶到风临县城时,六副棺木已整整齐齐地摆在义庄,附近由官兵看守,十位仵作拿着自己的工具各自开棺验尸,赵蛮等人抱着刀在一旁看着他们。
“凡在大火中烧死的人,必在火中挣扎,口中定要吸入许多灰炭,而这人口中有灰烬,说明她是被活活烧死的”
叶轩听到这话皱了皱眉:“不是说畏罪自杀的么?怎么还要查证?”他说的极小声,也就边上的赵蛮听到了这话。
赵蛮没回答,只警告性地看了他两眼,朝他摇摇头。
叶轩自知失言,不再说话。
“祖师爷说过,被烧死的人腮部发红,面呈芙蓉色,死后焚尸的则不会有,”仵作指着谢茵茵的脸说:“她的脸色红润,按理说是烧死的。”
“不对,”苏黎拉起谢茵茵的衣袖反驳道:“我刚才看过她的身体,没有烧伤的痕迹,你们看她的头发就知道了,发丝柔顺,若是活活烧死的,头发发尾会枯黄卷起。”
“这也是我们觉得疑惑的地方。”
苏黎看着她的便宜师傅:“可有验过毒?”
“尚未,”师傅摇头。
“验吧。”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
仵作多是师徒传授,验尸的秘法代代相传,验毒也是,在座的资深仵作都知道怎么验。从自己的宝箱里拿出一根小手指般大小的薄银牌和一个小瓶子,然后用布蘸上瓶子里的水,用力擦拭那个银牌,等到银牌通亮,将死者的下巴捏住,使尸体的嘴巴张开。把银牌探进去,然后重新把嘴合上。
用皂角水洗银牌,等过半个时辰,银牌取出若是发黑的话,便可断定死者是中毒而死。结果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六名女子的尸体没有一个是验出毒物来的。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然而很快平静被打破。
“这是什么?”一个银牌的表面沾到了什么。
粉末状的东西,从死者的口中取出居然没有腐臭味。
赵蛮做了一个决定:“劳烦诸位切开她们的喉咙。”死者为大,不少人觉得这个决定有损阴德,但是苏黎却是不怕的。
“查明真相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
此时天色已晚,仵作们收拾东西回到县城府衙休息一晚。
两天之后,案子有了惊人地发现,所有的尸体里皆有这种奇怪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