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你们献舞后,各位王公大臣,带走了很多女人。
剩下的虽然当时不屑,眼见这里的日子清苦,也想着法子投身。
没过两年,这里便只剩下了我们这些老弱病残。
虽然整日劳作有些辛苦,可渤海人不再骚扰,倒是有难得的清净。”
我点点头,心中一颗石子落地,只是这面放下,晨间的烦扰又涌上心来。
我望着那淙淙的流水,不由得感慨。
“若是当年我听了你的劝,没有去献舞,或许便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也不会有安儿,再陷入如今的两难。”
辛姐姐见我失神,反倒宽慰起我。
“你被关了五年,我也将自己锁了五年。“
”这五年里,我每日都在想,我们是如何走到现在,走的每一步,又究竟是不是对的?
当年,你与母妃向渤海人献媚,我原是不赞成。可后来,我才发现,也许你们是对的。
就如这不慎飘到河中的衣物,若没有一根浮木依挂,绝无法在水中立足,又何谈逆流,回到来时的故土?”
“你是想让我顺着三太子?”
“我只是在想,我们一次次出逃,却一次次因三太子而功亏一篑。
若我们不再与他为敌,若我们试着,与这棵浮木友好共处,我们所烦忧的一切,是不是会有另一番景象?
我生性懦弱,全靠你与母妃,替我挡住那些灾祸,才能寻得这立足之地。“
”安儿年纪尚小,又流着郑人的血,更需要看顾。”
辛姐姐的话提醒了我,于渤海人而言,安儿仍是一个郑人的儿子,无论如何也难以被彻底接受。
每回出去,即便有蒲里,也常常是鼻青脸肿地回来。
在这片土地上,三太子能给安儿我所给不了的,他才是最应该,被安儿需要的那个。
而我们数次与他为敌,除了回回碰壁,遍体鳞伤外,丝毫未讨到便宜。
我是不是该以退为进,试着去接纳他,让他心甘情愿地帮我?
可他是那样蛮横固执的人,他会改变自己的立场,为我而妥协吗?
若放任安儿与他相处,若有一日,南归的机会真的到来,我又能不能顺利将他带走呢?
......
回到小院时,安儿正挎着一个小筐,在院前的百结林中疯。
也不是知谁朝他丢了颗石子,好好地,便栽倒在地上。
安儿揉着膝喊:“蒲里哥哥,是你吗?
墙角处便探出两个小孩,冲安儿做了个鬼脸。
“看吧,郑国人的孩子就是弱,没有哥哥保护,就哭得和小羊仔一样。”
“他这么哭不会引来别人吧?”
“怕什么,我娘说了他们只是奴隶,打死了也没什么。”
我在另一侧听得生气,正要揪住他们给安儿认错。
三太子便从院门里走出,一左一右提起那两个小孩的衣领,摔到安儿面前。
“跪下,认错。”
两个小孩瑟瑟发抖,却僵着不动,三太子又提着高些的孩子命令:
“你阿爹也不过是营中的一个副将,竟然敢对我的儿子不敬,跪下磕头,认错!”
那孩子见三太子黑了脸,吓得魂飞魄散,忙带着矮个头的小孩叩了几叩,向安儿认错。
又保证往后不会再寻衅滋事,三太子这才将他们放下赶走。
他们前脚刚走,三太子便呵斥安儿:“他们欺负你,你为什么不打回去?”
安儿擦着眼睛回应他:“我年纪小,打不过他们。“
”而且娘亲说,我们与他们不一样,要少与他们打架。”
三太子将安儿抱到怀中,帮他揉了揉膝,教他道:
“你记住,你的阿爹,是先皇的三太子,是渤海的元帅。你的不同,是因为你比他们都要高贵。”
“下次有人敢欺负你,必须打回去,就算打不过也不能输了气势。“
”一味示弱,只会让你的敌人,认定你是只羊羔,会更得寸进尺,你记住了吗?”
安儿点点头:“记住了。”
小脑袋一歪,刚好发现我在树后,便从三太子身上跳下,风一样蹿到我的怀中。
“娘亲终于回来了!阿爹说花摘完时,娘亲就会回来,果然没骗人。”
我心中一酸,将他抱起,亲了亲。
低着头看了三太子一眼,便绕过他走进院中。
回屋后,我喊茉雅奇拿了些药酒,仔仔细细帮安儿擦过破皮的地方。
哄他睡了,才稍得了些闲暇。
忽觉肚子有些空,便想着去膳房寻些吃食。
路过书房时,正巧听见三太子,在书房与人攀谈。
“粘末罕这个老东西是军功累累,可他一个宗族旁支,还是个庶出,有什么资格肖想皇帝宝座?”
“太祖病危时,要不是他和皇上联手,坐在皇位上就应该是二太子。“
”如今,他尾大不掉,皇上还防贼一样防着我们,再这么折腾下去,我看这皇位迟早落到粘末罕手里。”
“这储君之位,绝不能落到粘末罕手中。“
”这还没上位,就已经处处对我们打压,要真让他夺了去,我们这些人怕都是要去见太祖。“
“明日推选储君,我看大太子最合适。”
“大太子虽是长子,可毕竟是太祖庶出。又没有军功傍身,怕不会成功。”
“那就三太子。“
“三太子虽是庶出,文武双全,又军功赫赫,的确能得人心。“
”只是粘末罕和皇上必定不会同意,我们强行夺位,渤海怕是会乱。”
“难道就称了皇上的心,选他的儿子当太子?这江上可是太祖打下的,要不是诸子年少,他哪能夺位?”
“按照祖制,他的确可以继承,可这个人两头交好,屁股坐哪儿,鬼才知道。要是推他上位,突然反水怎么办?”
几个人你来我往,争得热闹。
三太子似是被吵烦了,便喊了句:
“别吵了!这么吵也吵不出个结果,今日就先散了,找个机会,去探探皇上与粘末罕的口风再议。”
我站了一会儿,听得入神,没想他们这么快便散了。
再往前到膳房,多半会与他们撞上,想了想便准备折返。
只是没走两步,三太子竟发现,还跟了上来。
“你刚刚在屋外?”
我想起他们争论的都是立储之事,怎么着也不该,让我一个敌国俘虏听了去,忙撇清关系:“只是路过。”
三太子正事缠身,也没空多耗,点了点头,便略过我回书房。
我想起傍晚之事,心中有些感激,便将他喊住:
“三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