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凶案（三）
然而神女真的无梦吗？靳奇审问夏晓凡。
瘦弱娇小的夏晓凡自幼着养家的责任，她比同龄的女孩子更加懂事，也更加自卑，不奢望着那些风光霁月的人，亦不敢对他们动心。林飞是和她一个世界的人，对于他的好感，她真的一无所知吗？
“我知道，我很感谢他，说不动心是骗人的，”夏晓凡微微一笑露出了藏在嘴唇后面的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我娘一直不放心我，觉得是她和弟弟耽误了我，其实并没有，有他们在的家才是完整的家，爹不在了，我作为长姐自当照顾病弱的娘亲和幼弟。”
“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很辛苦？”一个女孩子承担着养家糊口的重任，倾国对于女子还是苛刻的，很多人对夏晓凡这样混迹在澡堂里的做法嗤之以鼻，甚至觉得她和红楼的娇客没有区别。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些人生来高贵，心如泥垢，有些人身陷黑雾，却不染尘埃。
对夏晓凡来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林飞喜欢的也是这一点，夏晓凡于他而言就似青莲，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你答应他了？”靳奇问她。
“还没有，林飞是个好人，晚上巷子黑，他默默跟着我送我回去，有客人对我动手动脚，他也会为我出头，”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他就像是我的英雄，我犹豫，只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值得他这样待我？”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你看，他明明就这么做了，你何必纠结于此呢？”
你们认为靳奇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吗？
没错，他是的。
也正因此，他看待事物会从一个更加直观的角度。
“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就没有必要再去纠结他为何要做这个选择，你不是他，他有他的坚持和理由，而且，他的心里有你，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其实你只是在害怕，害怕现在拥有，害怕会突然失去。对吗？”
夏晓凡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是的，我听到戏文里唱着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害怕他会和司马相如那般变心。”
靳奇对此不以为然：“你这是杞人忧天，对他来说，这不公平。”
孟亮在一边朝靳奇挤眉弄眼，‘额不是，大哥，咱们这是来查案，不是来唠家常的。咋还聊上了呢？’
如果林飞对夏晓凡有意，那他会为她做出什么，也就能解释的通了。
尤其在林飞误会了夏晓凡和李威的关系之后。
当然这些只是大胆的猜测，真相如何仍需小心求证。
不过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
“林飞，我们已经查到了你和夏晓凡之间的关系，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实话。”
狱房里，林飞平静地坐在里面，看着对面审问的二人。
四周是木质的围栏，狱房里充斥着腐朽的霉味，间或听到一两声远处犯人的呻吟声。正中间的木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火颤颤巍巍。
靳奇咬着笔尖：“如果你不说话，我们只好再问一次夏晓凡了，不过她的身体似乎有些不适，可能是狱房湿冷，不知道这样下去会不会生病？”没办法，只有用激将法了。
“你们有什么就冲我来，别欺负她。”林飞说了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他的眼睛虎视着流里流气的靳奇，像是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似的。
“那得看你啊，你如果什么都不说，我们只好去问她了，”说到这里靳奇邪笑，一脸的吊儿郎当：“说起来她长得也算清秀，所谓灯下看美人，啧，别有一番韵味，说着说着我都心动了呢。”为了让林飞这个闷葫芦多说话，靳奇也是拼了。
“你们最好别动她。”林飞的手慢慢地握紧成拳头，下颚紧绷，眼睛里染上了几分血色，似乎想把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
靳奇看火候差不多了，再惹下去林飞就要暴走发狂，他话风一转进入正题：“你与李威之间，是怎么回事？”
林飞一僵，随即低下头，就在靳奇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沉闷嘶哑，仿佛在一瞬间被砂砾淹没：“我心悦她，她没有答应我，我听闻，李威对她有意。
若是李威愿意娶她，我愿成全她。她跟着李威可以锦衣玉食，跟着我只有粗茶淡饭。
我只是一个在澡堂给人擦背的，她值得过上更好的日子。”与其说是审问，不如说是林飞的低吟，在无尽长夜里绝望的苦涩。
“她是这么对你说的吗？”这不会都是脑补的吧？
“她没有答应我，只说再想想。”方才的怒色尽散，此时的林飞又像个被抛弃的人，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这不就好了，姑娘家都矜持，总得装装样子考虑一下，再答应。”靳奇真的服了，这一个两个的，有话藏在肚里不说，是留着准备窜稀吗？
林飞突然眼前一亮：“是这样吗？没有答应其实是想答应吗？”他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起伏变化太大了。靳奇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靳奇决定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你没问，又怎知不会有回应？姑娘家大多口是心非，也易钻牛角尖。她们将事情看得太过复杂，瞻前顾后，思虑甚多，往往让人看不清她们的心意。”
“她对我有意？那真是太好了！”他开心地扬起嘴角，随即脸色一变：“可我，可我……”
“你怎么了？你做了什么？”靳奇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她的心里有你，这不好吗？”
“我……”林飞的神色怪异，灯火下映着的面容有几分诡异的扭曲，仿佛一个壳子里装着两个灵魂，此时正在相互撕打。
一个在说：“他们在骗你，他们都是坏人，夏晓凡也是，她贪图富贵，不知廉耻地勾搭了那个男人。”
另一个在说：“不是这样的，晓凡不是这样的人，她善良孝顺，她不会是那种为了钱出卖自己的人。”
“她接受你了吗？她犹豫了。她为什么犹豫？因为你太穷了，你什么都没有。”
“不是的，她对我是有意的，她只是胆小，想的多，等她想明白了，就会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而我也会和她一起照顾她的阿娘和幼弟。”
“你在骗自己。”
“我没有，我说的才是对的。”
林飞想起了什么突然暴起，一脚踢翻了桌椅，绝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整个人都崩溃了。
这一出把靳奇他们吓了一跳，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上前制止他的不理智行为，林飞此时的情况不太好，他失控了，力气奇大无比。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由于愤怒和绝望，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只不断地喘气，发着抖，两眼闪着骇人的光芒，就像忿怒的虎眼睛。
狱房里是他绝望和不甘的嘶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