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西门时,正撞上先前遇见的人牙子,嬛嬛吓得躲在我身后,昌平哥哥也全副警惕。
我忙拦在他们中央解释:
“我们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混入他们。以奴隶的身份出去,才不会被怀疑。”
昌平哥哥看了眼那秃头大汉,“这个人牙子认识你,他的人还因我们而死,如何能信?”
认出春娘的印章后,我私下见了一次习尼烈。
他帮我们抓了这秃头的家人,又稍稍引走了城中巡逻的守兵,好让我们顺利逃出。
只是昌平哥哥还未打算认父,还得先瞒着他。
我便只言:“我与他做了桩买卖,他现在是我们的人。”
说着,那大汉便从人堆挤到我们跟前,咧嘴大笑: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来了,这再不来,城门都要关了。”
一面说,一面推着我们:“快快快,挤到这些奴隶中间去。”
我紧拉着嬛嬛与辛姐姐的手,叮嘱大家抓紧,不要被冲散。
辛姐姐挤到中间,捂着鼻子问我:“你买通了他?”
我从缝隙中看了看那大汉,“算是吧!先出去,我再与你们细说。”
我们站好,那大汉便不再耽搁。驱赶着我们往城门口走。
走到门口,人流停了下来。守兵的兵士拨弄了几个奴隶,然后懒洋洋问了句:
“我说你不是东门那个阿如汗吗?怎么跑西门来了?”
那大汉长叹一声:“如今这生意可不好做啊,高价的奴隶卖不了,只能来这西市卖卖次等奴隶了。”
那人拨开前头几个奴隶,嘴巴瘪起问:
“这还算是次等奴隶,比我们巷最美的女人还漂亮,你该不会是想,偷运什么东西出去吧?”
那大汉又哭又笑:“别看这两娘们长得还行,身上一块好肉都没,还又疯又傻,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不然我能折价跑这来吗?”
那士兵盯了半晌,没看出什么名头,又收了那大汉两粒银子,便摇了摇手放行。
大汉笑着做了一礼,便驱赶着我们往门外走去。
略过城门时,那兵士又回来了一次,抓着嬛嬛与辛姐姐看了会儿。
嬛嬛痴儿一般笑着,辛姐姐的脸上又有一条黑疤,乱蓬蓬的,的确不像王公贵女,便彻底放我们离去。
走出城门口时,我的腿有些发麻,但脚步却出奇地轻盈。
昌平哥哥往我这边挪了一步,商量着:“城外十里有一家郑人开的酒肆,我们往那落脚。”
我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这里离黑水城太近了,旧时的汉民,如今怕已是渤海人。“
“这个东胡人会送我们到黄龙府,我们到了那再想办法去燕都。”
昌平哥哥有些不安:“这个人满眼奸诈,你确定他真的可信吗?”
我也看出那大汉并不安分,只是重金相酬,又有他的妻儿在手,再不安分的心思,也会收敛一些,便道:
“我胁迫了他,他不会做什么的。”
昌平哥哥一听,当即停住脚步。“什么?你胁迫了他?你什么时候胁迫的他?”
我正要安抚他别急,身后便传来一阵如雷的急蹄。
我便拉着嬛嬛她们,往里挤了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大汉也是机警,当即快赶着人群跑动,只是没跑出几步,最前排的奴隶,便被一条飞扫的缰绳拦下。
守门的兵士追上来大喊:“阿如汗,喊你呢!给我停下!”
那大汉无辜地转过身,问:“喊我?怎么,你是要买奴隶吗?”
那兵士摇了摇头,又用刀柄敲了敲他的脑袋:“让你停就停,哪来那么多废?!”
说着便又后退几步,恭候到一匹马前:“三太子,要不要把这些奴隶都抓了?”
我的耳朵一竖,以极慢地速度侧过脑袋。
从人群缝隙中瞧去,灰蒙的光线里,那高立在马上的人,竟真的是三太子。
他不是在燕都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我脚下一软,几乎要当场晕厥,勉强抓住辛姐姐的胳膊,才不至于滑落在地。
我不明白,他是奉命南下,怎会在此时回到黑水城?
即便是有事回城,也不该恰好在此时,出现在平日里最冷清的西门口。
我的心中好像有万千蚂蚁在噬咬,可我只能强忍着,逼着自己立住。
我告诉自己:他还没有发现我们,我们并没有输。
领头的人牙子看出了情势不对,忙跪到他的马前:“这位贵人是不是看中了我的奴隶?”
“前排的一锭银子,三四排的三锭,这两排六锭,最后一排嘛,可要一锭金子。”
三太子从马上跳下,在奴隶堆前走了走,问旁侧的大汉:
“不是说卖不出去才来的西市,怎么卖得比东市最贵的奴隶,还要高出数倍?”
那大汉笑起来:“这不同的人买,自然有不同的价格。贵人要是嫌贵,这价格折上一折也是可以的嘛。”
三太子冷了声,又问:“早间有多少奴隶入城?”
身后的兵士听了,小步上前应着:“三十个。”
三太子踱着步,忽的就甩了那人牙子一掌:“一个没卖出,怎么还多了四个?”
我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几乎摇晃起来,可见三太子正在我的左前方晃动,便又咬着唇舌,强行坚持着。
那人牙子倒比我沉得住气,跪在地上面不改色:“午饭时又买了四个。”
三太子却不依不饶:“买的哪四个?谁家卖的?”
那人牙子随意指着前排几个女奴:“我们只买人,从不过问上家。”
三太子沉默了一瞬,又走动几圈,似乎没发现异常。
那人牙子便站起身来赔笑:“贵人要是不买,我可就继续赶路了?”
三太子沉默着,那人牙子便驱赶着我们快走。
走了两步,又被三太子拦住。
我以为三太子发现了我们,想拔腿就跑,可他只是绕到那人牙子身前,扯住了他的袖管。
“这串珠子是哪里来的?”
那人牙子坚持不住,登时跪在地上:
“三太子饶命,这是昨日一个奴隶给的,她用珠链买了自己与她的妹妹。”
“我收了珠链,当场放她们离开,东市的人都可以作证。”
三太子握着珠链,脸上乌云大作,随即转身命令:
“五人一排,把这些奴隶依次带给我过目。”
身后的兵士应了声,很快抓着前排的奴隶往前。
我浑身如冰,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