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未下定决心,眼见昌平哥哥真绘了图纸,且颇为详细。当下便认真起来。
没有三太子搅局,甩开追兵便不十分艰难,还真有可能。
只是即便逃出黑水城,离康邑也有数月路程。
一路上都是敌兵,我们几个女眷,目标实在太大,若是没有接应,怕是很难逃回南境。
非要冒险,最可行的办法,只能是先到之前的温泉小寺,再想办法到传信到燕都,让外祖父的族人前来接应。
我草草说了想法,昌平哥哥便比我还欢喜,当下便议定,明日开始实地探访。
因我和嬛嬛都是逃犯,各家的夫人又明里暗里地追捕,实在不便露面。
探访和联系,便都落在昌平哥哥身上。
次日一早,昌平哥哥按我们议定的,将四个城门的换防情况摸了个大概,然后再找借口去见张娘娘与辛姐姐。
我则守在院中,防止嬛嬛暴露行踪。
嬛嬛爱吃,虽是不太清醒,没事总爱围着厨房转。
我将刀柄收了,其余的东西便由着她捣鼓。自己则坐在院中帮昌平哥哥晾晒药物。
晾晒完,我便坐在大石板边上,研读昌平哥哥画的图。
黑水由北方贯穿城池,是以南北两个门都是水门。
东门人多,集中了主要兵将,我们几个目标太大,安全起见,便只能试试西门。
再一看西面的图,昌平哥哥画了两处,注释却好像是写了渤海文。
一时看不懂,我便想起来三太子送我的译本,那日大夫人突然闯入,我便随手塞到了腰间。
此刻倒是派上用场了,我便抽出翻动起来。
对照着看,才发现是新旧二门并存,新门尚在建设,还未落成,不过也可来往通行。
开放时间短,也没什么人,守卫也最为宽松。当即将之圈出。
敲定完毕,便准备收拾,没想书页被风一吹,便落到地上。
我俯身去捡,只见那译本静静地停到一页,露出个“尹”字。
一支王杖,一个人,这字倒是与古字有几分相似。
想了想,又觉得似曾相识,便蹲下去,从袖中取出,贴身携带的那枚印章。
我用那印章粘了粘水,印在大石板上,又比对着书上的字形,方方正正,四个字正写着:“孙希尹印。”
我心中一惊,连书也落在地上。
希尹,这不是习尼烈的郑名吗?
他怎么和春娘一个姓?
难道说他就是昌平哥哥的亲生父亲?
昨日她问那舞,实则是打听春娘的事?
我握着印章,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刚转过身,便见昌平哥哥推门进来:“怎么了?”
我忙收起印章,指着地图:“我看下兵力分布,我们从西面的新门走较为妥当。”
昌平哥哥关了门,快步走到我的身边。
“你想得没错,前几日走了几遍,受敌的确最宽松。“
话毕,又拉着我说今日的情况:
“我今日见到张妃娘娘了,她会安排小蕴出来,只是,她让我带着你们离开。”
“带着我们离开,这是什么意思,那她呢?”
他犹豫了一会儿,“她有了身孕,无法逃亡。宁王殿下已经继位,遥尊张妃娘娘为太后,太后改嫁生子,必不容于天下。”
渤海皇帝寿诞不过才去一月,张娘娘怎可能此时被探出有孕,除非,除非是上次在柴房...
我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只能问昌平哥哥:“多久了?”
“四个月。”
以她的脾性,定会将孩子生下来。可她刚刚改嫁,此时却怀了别人的孩子。
差了两个月,如何也瞒不下去。
盲目出逃怕伤了自己,可留下,若是被发现,渤海皇帝会放过他吗?
我搓着手,觉得还是不放心:“那孩子不是渤海皇帝的,他不会容忍的。”
昌平哥哥叹了口气,说:“我…我给了她催产药。”
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我:“这是张妃娘娘给你的,你看了便明白了。”
我接过信,小心翼翼地展开。
张娘娘果然不愿杀生,更不愿以六甲之身踏上郑土令五哥蒙羞,又不愿拖累我们,便让我们先离开。
昌平哥哥见我失落,便出演宽慰:
“其实张妃娘娘说得没有错,虽都是宁王殿下的亲眷,可在渤海人眼中,筹码的份量并不一致。“
张娘娘是太后,自然是两国和谈的首要人质,无论如何也不能死了。
娘娘在后宫多年,生存之道多少懂一些,想必能瞒天过海 。”
“何况眼下的情形,是你们更加危急。“
”三太子的夫人正到处寻你,过不了几日,怕就会闹到皇上那去,三太子就在燕京,这两日应该就会得知消息,再不走怕是难了。”
我揪着信,百爪挠心般难受,可昌平哥哥说得句句在理,又忧心三太子与塞里达的夫人不肯死心。
时间紧迫,思来想去,便也只能先冒险脱身,再来救张娘娘。
昌平哥哥听我答应,终于松了口气。
“后日便是换防,西门本就是个陪衬,申时开始,守兵大都聚到后巷喝酒,盘查的不过只有三两人,我们便可趁机出城。”
话虽如此,可郑人的样貌比渤海人矮小白净许多,尤其是女子,远看一眼便可分辨。
昌平哥哥一个文弱书生带着三个郑国女人,再眼拙的守兵也会生出疑窦。
我们得玩个障眼法。
想了想,我便问:“昌平哥哥,你怪过你的亲生父亲吗?若是他也在这城里,你愿意认他吗?”
昌平哥哥皱起眉头,回得决绝。
“我离开的那两年,的确想过要找他,可后来我便想通了,他既负了我娘,我们又何必念着他?
“无论他是否在这黑水城中,我的父亲只有一人,那就是大郑的太医令李宗茂。”
我见他一脸坚定,便只点点头,没再多言。
两日后,再次离开的机会终于到来。
昌平哥哥按照张娘娘的嘱咐,接出了辛姐姐。
我一面帮嬛嬛换上了原先的衣裳,一面用灶中的黑灰,涂了我们的脸与裸露出的手肤,再让昌平哥哥换上最破的衣裳。
又烧了一炷香,为我们祈祷,一切收拾停当,便趁着晚饭时分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