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面对面僵了一会儿,那嬷嬷便愤恨起身,摔了个茶碗喊:“把那个贱蹄子给我抓起来!”
我眼风一扫,抓到铺前一个招牌,当即推倒,拦住那两个婢女。
得了空,便拉着嬛嬛继续往前冲,又跑了半炷香,才终于甩开她们,在一处面摊前停下。
嬛嬛看摊主下面入神,怎么喊也不应,我便知她是饿了。
只是我们都是逃犯,身无分文,后头还有追兵,只好边拉边劝:“我们先离开这,回头再带你来吃好不好?”
嬛嬛也没听,眼见摊主将一碗面端给一个大爷,便抢了去。
被抢了面的大爷以为我们是乞丐,倒未为难,只是甩了甩袖子离开。
蹲守在侧的乞丐们眼馋,反而一拥而上,与我们争抢起来。
你来我往,最终洒了一地,谁也没捞着好。
嬛嬛坐在地上,大哭出声,任凭我怎么拉也不肯起来,面摊老板见我们吓跑了客人,气得挥动面杖,驱赶我们。
我又拖着嬛嬛,走到了一处酒楼门口,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动。
我正犯愁,便听有人喊我:“阿圆?”
一转身,发现竟是昌平哥哥。我一步上前,将他抱住,“你怎么在这儿?”
“对了,你带钱了吗?嬛嬛饿了。”
昌平哥哥见了嬛嬛,也猜了大半,忙将我们扶起,往酒楼里走。
还未进门,便由几个蹑手蹑脚的男人跟了过来。一看穿着打扮,似乎是东市那个人牙子的手下。
显然是不肯放掉我们这条大鱼。明面上放了我们,暗中却做手脚,还真是贪心不足。
我拉着昌平哥哥与嬛嬛进门,却未落座,只是一路往酒楼的后门走。
走出后门便又往西面跑,只是那几个男人老道,绕了好几次却还追着,愣是把我们逼到一个巷口。
昌平哥哥挡在我们身前,问那几个男人:“你们是谁?”
我趁他说话,赶紧打开药箱,从中取出几枚刀片:“他们是东市的人牙子。”
一会儿功夫,那几个男人便掏出匕首。
我不想冒险,便想买通他们:“抓人就抓人,何必拿什么兵器呢?”
“看你们也是伤痕累累,平日里没少受折磨,我给你们些钱,你们不如直接逃了?”
我用胳膊肘顶了顶昌平哥哥,他便从腰间掏出几粒碎银丢过去:“对对,全给你们!”
几人接了银子,反倒扑哧一笑,“这点碎银就想买路,也太小瞧我们了!”
说罢,便一拥而上,冲扑上来。
我见情势不好,忙摸出准备好的刀片,大力一甩,刺进一个人的脖颈。
又甩一片,划伤另一个人的胳膊。余下的一人没能投准,得了机会,便举着匕首直朝我们扑来。
昌平哥哥狠力一撞,挡住他的手僵持起来。我便趁机捡起另一人掉落的匕首,扑了上去。
没想嬛嬛受了惊吓,突然冲出,撞落我的匕首。昌平哥哥力道不急,被连砸了几拳倒地。
那人得了空,反用匕首抵住昌平哥哥脖颈。
我一时情急,大喊一声:“留着他,他家中还有更多金银。”
那男人扫了一眼啐我:“人牙子最擅长的便是看人,穿着如此破烂,不过也是郑俘一个,连王公大臣估计都算不上,哪来的金银?”
说完便要动手,我大喊一声,冲扑过去。
也不知是从哪儿,飞来两支利箭,先后刺穿那人的后背。他喷了口血,随即丢了匕首倒地。
我循着那箭簇的方向去看,只见几步开外,一个手握佛珠的中年男人,竟是习尼烈。
我眉头一皱,有些好奇。众所周知,他是粘末罕身边的第一谋士。渤海大军南下,此刻他应该随行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
难道是替粘末罕来杀我?可若是如此,又为何会救我?
我摸不清底细,便只能客套道谢。昌平哥哥揉了揉脸,也朝他做了个胡礼。
他走了几步,停在我们面前笑,“你是三太子身边那个郑国公主?”
我与他是打过几次照面,但也没说过话,没想到,他居然会记得我。我正寻思着,他打的什么名堂,他倒是先开口了。
“公主不必紧张,我只是碰巧路过,偶然救了你们。”
见我们狼狈,又盛情邀请:“这里人多眼杂,你们又受了伤,再过一条街就是我府上,不如去我那儿休整一番?”
他是粘末罕的人,长得再慈善也与我们不同立场。我没吱声,昌平哥哥便做了个胡礼回绝:“不劳大人费心,我们这便回去了。”
见我们回绝,他便又改口:“我在隔壁酒楼定了桌菜,正好阿懒那小子来不了,一个人无趣,点的吃食又不能退。”
“几位若是不嫌弃,不如一同去歇歇脚?”
我愿意是想拒绝,只是嬛嬛本就饿了,又受了惊吓,的确需要歇上一歇。
又想弄清习尼烈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便松口应了声: “好。”
进了酒楼,小二便将我们领上雅座。眨眼的功夫,便端上来满满一桌的菜。
黑水位于极北,素菜难以生长,平日里百姓家中最常见的青菜,在这里也是有价无市。
一桌餐食除了牛羊肉,便是鱼肉,几乎不可见绿色。
我渴得厉害,心思也不在吃食之上,便做样子夹了几块,并未多吃,只是帮嬛嬛分刮着肉,夹到碗里。
吃了一会儿,习尼烈便停下箸。
“我有位夫人,素来痴爱郑舞,闲暇时,也常自编自导,只是少了几分灵气。
那日在皇上的寿宴上,公主之舞如流云霁月,不知是何人所编,能否请到府上,教教我那夫人?”
我以为他是要替粘末罕传话,没想到竟是为了自己的夫人,满腹戒心便稍松了些。
“这舞名叫踩水浣纱舞,早先是张妃与几位宫人,据《吴越春秋》所创。只是,如今只剩下张娘娘一人了。
夫人若实在想学,择日去拜访张娘娘便可。”
“真是天妒英才,这两位故人可有名字留下?那日我让画师做了张画,还未落款,虽是宫人所编,也该留个名。”
我思忖了片刻,想着一支舞也没什么忌讳,便没上心:
“一位是我母妃,名唤李瑜,另一位叫孙南嘉。”
那是春娘的本名,知者寥寥,连我念起,也是有几分陌生。
若是当年她有心争宠,或许如今在这的,便不会是张娘娘,而会是她。
而我与昌平哥哥的命运,或许也将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