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郭嬷嬷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她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是轻咳了几声,来掩饰内心的恐慌。
武依依知道不能再给她施压:"嬷嬷,你先吃些东西填下肚子。"
武依依夹起一块煎饼递到郭嬷嬷面前,郭嬷嬷用碗接住,本是想吃上一口,还是叹了口气,放下的手中的碗:"小郎君,如果说那日那人是裴郎君,不,那人定不是裴郎君......"
她还是摇摇头,又思虑再三道:"就在一个多月前,老身回崔府看了崔小娘子一次,那日老身也是胸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才得以在崔府睡了一晚。"
“小郎君,你有所不知,这崔府后院实际掌权的是周姨娘,没有她的允许,老身那日是留不了府内的,可偏偏那日她就破天荒的同意了。”郭嬷嬷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日,周姨娘替老身找了大夫瞧了病,老身便早早地睡下,可是谁知到了半夜,老身的胸疼病又犯了,实在难以入眠,只得披上衣裳,打开房门出去走走。”
“崔小娘子的闺房就在老身房间的正对面。老身刚走至院中,就听见后院门外有什么鸟叫的声音,对,像是鹧鸪。那声音透着些许古怪,老身只得又返回自己房间。”郭嬷嬷说到这里,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慌,又在一瞬间将它给深深压下去之后,又接着说道: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老身一直以为是看花了眼,老身从门缝里瞧了瞧,从后院进到崔小娘子闺房里的男子,那衣着身形样貌,倒是与裴郎君有几分相似。”
“哦?”武依依身形微微一震,瞳孔微缩,有点不可置信的道:"可当时据我所知,崔小娘子已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这......"
武依依暗自揣度着:如果真是裴晏,那他也是太色胆包天,好歹他也是京官,不会不知晓其中的利害攸关吧?
武依依一时紧张,一只手竟然把另一只手的手背掐出了一条深深的印痕而不自知.....
"小郎君,那夜老身胸口疼痛难忍,并没有看清来人的脸,只是隐约身形相似裴少卿。"郭嬷嬷见她手都被掐出血,知道她也是替她家大人担忧着。
“那后来您去问过崔小娘子没?”武依依心里知道眼前的郭嬷嬷在那种情况下,是不会去问的,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开口问道。
“没问......不过次日老身去辞行时,崔小娘子她一脸的笑意盎然,我还以为她是为了即将能当上太子妃而高兴。”郭嬷嬷摇摇头,又抬头看向前面的虚无。
“小郎君有所不知,现如今的太子爷,人品相貌皆也俱佳,只可惜他自小就体弱多病,宫里早就有所传闻,这太子身体孱弱,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归西......”郭嬷嬷自知失言,便不再讲下去。
一个多月前?那裴少卿和王寺丞不正是在黔南办案,又怎会出现在京城?还半夜去爬准太子妃的闺房?正当武依依一头雾水之时,王子房提着几包中药进了院子。
“你来得正好,你和裴少卿两个月前在哪里?”武依依为了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只得硬着头皮问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热的王子房。
“岂止两个月?差不多三个月我们都在黔南那边。”王子房想都不用想就回答。
那这个身形很像裴晏的男子到底是谁?他为何又半夜去了崔小娘子的闺房?若不是相熟之人,崔小娘子又岂能让他入内?
“小郎君,也许是我看错了。”郭嬷嬷似乎胸口又疼起来。
“王寺丞,劳烦您煎下药。”武依依心里清楚,王子房在这里,郭嬷嬷就算是想起了什么,也不好说出口。
没办法,谁叫吃人的嘴短呢?王子房只好拎着中药包去了厨房。
不过,没一会儿王子房又再次从厨房里出来:"这药怎么煎?"
“一份放水淹至药材上面的三分之一,先浸泡半个时辰,然后先用急火烧开,再用慢火煎熬半个时辰,撤火趁热过滤至碗内,稍稍冷却一下,就可以拿来喝。明白了吗?”武依依一口气说完。
好在王子房也是读过些书的,记这些还是没费什么力气,一听完便又去了厨房。
“小郎君,你的医术还真了得,若不是知道你在大理寺当差,老身还会以为你是大夫。”郭嬷嬷刚才听她交待煎药的过程十分的熟稔,就认定她定是不想显山露水的......
武依依脑海中闪现阿耶教她的点点滴滴的画面......
“依依,做一名仵作并不难,难的是做一名好的仵作。”
“那当仵作不就是勘验尸体,诚实记录吗?”
“依依,当仵作的学问大着呢,阿耶会将毕生所学全都教给你的。”
......
“小郎君,你可是想起了什么?”郭嬷嬷见她凝视着前面的围墙许久。
“没...没什么,郭嬷嬷,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武依依把闪着泪光的眼泪生生逼回了眼眶之内,却又流入了鼻腔,呛得鼻子生疼......
亥时。
长安城内,各坊之间的小巷内,除了更夫的打更声,就只有一队队巡逻的士兵稀稀疏疏地游走在各坊的各个角落之间.....
紫宸殿。
内阁。
铜制的烛台上点燃的蜡烛似是新换上的。
而珠帘后挂着的薄纱帷幔内,一位身穿素色长裙的女子正负手而立,看着珠帘外那跳跃的烛火......
“启禀天后娘娘,狄大人已在宫门外候着。”一名宫女正提着一个木制宫灯进来。
“请他进来。”素色长裙的女子声音有一种迫人的威严:"碧草,去给狄大人烹茶。"说完便移步坐在一旁的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珠钗一一取下.....
"天后娘娘,您怎么自己......"刚迎狄大人进来的春杏见状,大惊失色。
“无妨,你去殿外守着。”那素衣女子正是当今天后武则天。
“喏~”春杏略略一稽首,便去了殿外。
这时武则天已然将头上的珠钗悉数撤下,正拿起一把象牙长梳对着铜镜不急不徐地梳着满头的黑色长发。
“微臣狄仁杰参见天后娘娘。”一身紫色襕裳的狄仁杰左手按住右手,拱手于地面,头也缓缓至于地面,手在膝前,头在手后,正要叩首于地面时,
珠帘帷幔后坐着的武则天这才开口:"狄爱卿,起来吧。"
但狄仁杰还是将头重重地叩在地面上:"微臣有负天后娘娘重托,实乃罪该万死!"
“啪”的一声,武则天将手中的象牙梳子往铜镜前一扔:"罪该万死 ?狄爱卿倒是想躲清闲?"
“微臣不敢!”狄仁杰又俯首于地面。
“起来吧,这不是正殿之上,狄爱卿无需行如此大礼。”武则天站起来,缓步走近珠帘的帷幔,隐约可见她的身姿丰腴,气质高雅。
“谢天后娘娘。”狄仁杰这才站起来:"此事虽已有眉目,只是微臣怕牵连甚广......"
“哼,你这老滑头,孤要你去办的事,你还怕甚?”武则天不怒反笑道,声音还是那么地缓慢却又字正腔圆。
“天后娘娘,此事或许连公主也牵涉其中,微臣......”面对天家威严,狄仁杰不得不吐露真言:"微臣惶恐......"
武则天一听公主也牵连其中,伸手抓着面前的一串珠帘:"难怪狄爱卿夤夜进宫,竟是为了此事?"
“正是!”狄仁杰这才抬头正视面前只有一帘之隔的天后武则天。
“狄爱卿,此事干系江山社稷,别说是公主,就算是太子、皇子都给孤统统一查到底,可听明白了?”武则天眉头紧锁,定定地看着狄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