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三点。
河西晃悠悠得走在三里屯酒吧街上，对我说。
“我想我还没到那个临界点，什么是临界点？就是让自己去死的那个决心。”
我默然不说话，继续向前走。
他接着继续：“小的时候，我期待赶快长大，我觉得生命很漫长，漫长到不可想象。可到了我这个年纪才发现，原来生命可以如此的短暂，可以短到你抽不完一根烟。”
我拿出一根黄山，点上，递给他。
他接了过去，狠狠抽了一口。由尼古丁和一氧化碳组成的烟雾，从他鼻腔内慢慢发散出来。
“烟是个好东西。”他有种惬意的感叹：“如果你愿意，一根烟的时间也会变得很漫长。”
“时间这东西，就是个骗子。你说百万年以前的猿人，哪里知道什么是时间。他们只知道肚子饿了该去打猎，渴了该去喝水，时机来了该去交配，困了该找山洞睡觉，差不多了就该死了。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该吃吃，该喝喝，该做做，该死死。”
“自从有人发明了时间这个概念后，情况就变了。好像一切都有了定性。时间到了该吃饭，时间到了该睡觉，时间到了该做事，有什么意思？”
旁边的一个酒吧，走出来一个明显醉酒的女人，走了没两步，一下子趴倒在地上，开始呕吐。
河西看着她：“你看，酒也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忘记时间。不是么？”
我从袋子里拿出一罐雪花，打开递给他。
他接了过去，一口喝完。
“你说他妈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刚才在酒吧里已经喝了不少，他明显有了一些醉意：“很多人生命中唯一的一种快感就是赚钱，他们觉得赚钱可以让人有存在感，可是他们不明白，存在感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存在。时间不存在，眼睛不存在，耳朵不存在，鼻子也不存在，舌头不存在，身体当然也不存在。”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唯一关心的，不是钱，不是性，更不是所谓的爱。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当他们不再关心自己的时候，比如她。”他指了指已经倒在地上睡着的女人，“那就是该死的时候。”
“你知道什么人是最他妈悲哀的吗？”
他打了一个嗝，一身酒气。我摇了摇头。
“那就是一个人当他想死的时候，他不敢。”他笑了起来，身体晃了两下，我急忙走过去稳住了他。
“这个世界，人为了找存在感，不停的看别人的脸色。看老板的脸色，看同事的脸色，看女人或者男人的脸色，看父母的脸色，看亲戚的脸色，看朋友的脸色，看子女的脸色。最后以至于，要死还要看自己的脸色。”
他走着走着，我感觉他已经快要睡着了。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你自己不是你自己。”
“你把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叫傻 逼，另外一个还是叫傻 逼。一个在自己的世界里傻 逼，一个在别人的脸色里傻 逼。”
“你知道什么叫做成功吗？成功就是赚了点钱，然后拼命让别人知道。”河西突然大笑：“你说这是不是傻 逼。”
他走到了一棵树下，顺着树就倒了下去，我走过去一看，睡着了。
我把他放躺下，用旁边的落叶把他盖了起来。
回手招了一个的士，刚坐上车的一刹那，我好像看到他动了一下。
“真是个傻逼。”
我关上了车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