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樊瞧着眼前奇异之像,惊叹不已。心觉这老者所用的寒气与白雪清乃是同源,只是更为凌冽,立时猜到此人便是号称“昆仑一气”的冷千山,忙道:“多谢冷先生手下留情。小子从未修习过忘机剑法,方才那几剑不过是胡乱用来的,绝不敢欺瞒老前辈。”
冷千山凝视于他,脸上颇为落寞。如他这等高手,发了两掌已试出陆无樊功力深浅,知他并非虚言。他本想以“凌阳寒气”与“忘机剑法”一较长短,此时不免大失所望。唏嘘一叹,负手而去,只留下一句“若你日后剑术大成,望到昆仑玄寂峰一晤。”随之身形便没入了缥缈峰的烟云之中。
陆无樊望着冷千山去处,呆呆而立,心中对他叹服不已,暗想:“冷先生实是高看我了,若真动起手来,我在他手下怕是走不过一招。不知要把剑法练到何等境界,才能去玄寂峰与他一晤。”不由想到忘机剑法,却仍无一点头绪。他心下无奈,想着:“只得等师傅师娘回来,再向他们请教了。”眼见时候不早,便下山去寻几人。
他到得亭中,但见韩翊犹抱坛而眠,却不见高凌越踪影。环顾左右,但见亭柱上刻着一行字‘今日共饮,逸兴遄飞。他朝有缘,江湖再会。’
他见高凌越独自去了,想着未能与他多盘桓几日,甚觉可惜。唤醒韩翊,韩翊见了留字亦是怅然若失,不禁叹道:“高大哥怎悄无声息地走了!也不知他家住何处,这何时还能再见啊!”二人虽与高凌越只相识半日,倒觉倾盖如故。陆无樊道:“现下许多人都要与高大哥为难,我看他是怕连累咱们,这才去了。”
韩翊一拍大腿,恍然道:“正是如此。”说着,忽见李瑛瑶自舟中出来,上前问道:“你们瞧见白姐姐没有?”二人摇摇头,陆无樊道:“我方才碰到了白姐姐的师傅,想来她跟着去了。”“冷千山也来了?”韩翊惊问。陆无樊遂将方才所遇冷千山之事,大致说与二人。
三人坐在亭中,半晌不语。适才五人共饮还畅快无比,这会儿少了两人,大有落寞之感,实是欢乐极兮哀情多。忽韩翊道:“这铁牌生事不小,竟引来了冷千山这等绝顶高手,我看须查明真相,以证大哥清白才是。”陆无樊也有此意,忙道:“正该如此。”
可他心知此事或有凶险,实不想李瑛瑶有何闪失,便对她道:“师妹,明日一早你先回家去,待此间事了,我便回去找你。”“我不回去。”李瑛瑶斩钉截铁道。陆无樊道:“现下可不是贪玩的时候。”
“我怎是贪玩,明知你去涉险,我怎能不管!”李瑛瑶急道。陆无樊苦劝无果,一时争执不下。
韩翊心道:“我若劝二人一齐回家,想必他们也不肯。徒然说了,倒显得我小觑兄弟了。”于是对陆无樊道:“兄弟,你们二人一般心思,我看谁也别劝谁了,咱们小心行事,未必会惹出什么乱子。凡我命在,定护妹子周全,你就安心吧。”陆无樊拗不过李瑛瑶,也只得同意。
三人虽有心查明真相,可铁牌不现身,也无从着手。韩翊道:“现下武林中人虽齐聚苏州,可这栽赃嫁祸之人许是故意引人来此,他未必在苏州。即便他在苏州,纵然咱们与他打了照面,也不知他便是凶手。我看咱们不妨到镇江一探,看看半月前有什么武人到过镇江。”二人心觉有理,次日天亮便直奔镇江府。
待到镇江,三人打听到寒家住处,赶去一看,只见偌大的庄子早被烧成白地。寻问才知,自寒家事发之后,除了头两日有不少人前来此间,后就再没人来过。直倒三日前,才有人来将没被烧尽的尸骨收了去。
他们知事发前几日赶来的人,都是来寻那铁牌的,良机一过,因而就再没人来了。可这前来收尸之人,倒叫人摸不着头脑。不得已,他们只得四下打听在寒家事发前曾到过镇江的武林人士,可此举实如大海捞针,奔走一天,个个口干舌燥,也是一无所获。
三人寻思这犯案之人,来到镇江后定是隐匿了行踪。眼下全无线索,无奈也只得用上笨办法,想暗中跟踪来到苏州的武人,看看能否探听到什么消息,如此便又连夜返回苏州。
回到姑苏城中,三人打听到雁荡山一派住在朋来客栈,遂趁着夜色,潜行至雁荡诸人窗外,暗听他们谈话。韩翊轻功不俗,陆无樊与李瑛瑶均练得是‘青冥飞絮’,施展起来更是悄无声息。可三人听了半夜,也只听到他们谋划着如何能找到鱼藏派之人,心知他们并不知情,只得退去。
如此,又费了两夜功夫探了武功山和岭南剑派,除了得知岭南剑派好像有人受了暗算,亦别无所获。几日奔波下来,三人难有安睡的时候,虽疲乏得紧,可为力证高凌越清白,也只得强打精神。
这日,三人来到太湖东山,本意是寻丐帮中人,未想忽又撞见了华山派的潘有安、宋怀玉。但见二人神色匆匆,施展轻功急奔,三人心觉有异,便悄悄尾随其后,不多时便跟到了莫厘峰下的归云亭。
但见二人徘徊亭中,似在等人,韩翊三人遂暗伏林中窥伺。果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蒙面黑衣人来到亭中。
潘有安、宋怀玉见到来人,也显紧张,不觉手按剑柄。潘有安道:“兄台既遣人送信,约我兄弟二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那人只露着双眼,盯着二人道:“凡事小心些,才不至生出麻烦来。”宋怀玉道:“兄台信上说有那铁牌的消息,要什么报酬,便请开出价来吧。”
今日华山派众人四散在太湖东山打探那铁牌的下落,潘有安、宋怀玉却收到了一个小孩子送来的信。信上说有铁牌的消息要卖给二人,二人不知真假,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着若真得了消息,实是大功一桩,遂赶来赴约。
那黑衣人道:“这价钱倒是不贵,只需……”话说一半,却忽然出手,身形一闪,双手分点潘有安、宋怀玉上腹太乙穴。他二人虽一直按剑戒备,可这人出手太快,未及闪躲立时中招。只听那黑衣人接道:“只需你两个的狗命便成。”
潘有安、宋怀玉大惊,双眼瞪得鼓鼓,满是惊恐之色,可口不能言,想求饶也是不能。林中韩翊三人也瞧得是面面相觑,可见那黑衣人点中二人后,只负手而立,并没动手伤人之意,遂继续伏在林中观望。
不多时,忽又见一黑衣人飞奔而来。先一人问道:“引来了么?”后来的黑衣人点头道:“片刻便到。”说罢,他双掌猛然击在潘有安、宋怀玉胸口,伴着胸骨碎裂之声,二人飞出亭外,歪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而随着那人一掌击出,也传出一声惊呼,却是李瑛瑶头一遭看到这江湖凶杀之事,不由叫了出来。他们三人暗中窥伺,未想这人上前便动手杀人,实不及解救。眼见那两个黑衣人朝此奔来,韩翊、陆无樊暗叫不好,见二人身法迅捷,心知逃也不易,只得闪身林外,将李瑛瑶护在身后。
那后来的黑衣人喝到:“华山派转眼即至,速速宰了他们。”跟着掌劈韩翊。韩翊闪身避过,那人又一腿扫来,跟着变掌为爪,拿向韩翊右肩。韩翊却不再避,手中折扇直竖,点向那人手腕神门穴,那人觉他这一下好似剑招,急忙撤爪。
韩翊见他三招分别用了劈挂掌、扫堂腿、分筋错骨手,这几路具是江湖中常见的功夫,心想:“这人蒙头盖脸,又不露本门功夫,有意隐藏身份,多半便是元凶。”见陆无樊也与另一个黑衣人斗在一起,一时攻少守多,落入下风,心知需尽全力将眼前这人收拾了才行。遂以扇为剑,朝那人刺去。
那人虽不用本门功夫,可毕竟自身功力不俗,庞杂的招式用来,也颇具威势。而韩翊折扇化剑,剑势忽刚忽柔,忽疾忽缓,时而犹犹豫豫,时而又狂放不羁,端得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右手用‘剑’,左手却还使着一路指法。这指法用来,真气磅礴,点人周身穴道,也是变化多端。而叫那黑衣人更惊的是,自己明明已经避过韩翊用老的一剑,而他这一剑却还能在绝处由刚转柔,或由柔化刚,或再添后劲,叫人实难抵御。
韩翊用的剑法唤作“七情剑”,顾名思义剑招由人之‘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化来,全凭心境而用。而人心最为善变,因此这路剑法也是变幻无方。而他使的指法乃是“醉仙闲”指法,依此指法运气,如人饮酒使气血贯通一般,可催动体内真气极速运转。他左手以指上真气攻敌人,右手持剑,将“醉仙闲”指法所运真气融于“七情剑”中,好比酒动人情,可增喜,可消愁,可清心,可纵欲,能使愁心转喜,亦能使乐去悲来,因而他这“七情剑”于剑势绝处还能再生变化。
这黑衣人初时不用本门功夫,是不知韩翊深浅功夫,怕万一制他不住,难免露了身份。好在他留了心眼,现下心知便是用上本门功夫,也未必稳有胜算,只得犹弃本门功夫不用,以旁门功夫应对,可心中却难免急躁起来。
而那与陆无樊对敌的黑衣人功力更强,他手持潘有安的长剑,斗得陆无樊连连败退。好在李瑛瑶上前夹攻,丈着宝剑之利,一剑削断了那人剑尖,使他心生忌惮,二人才能勉强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