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夜跑出,去求那守门的兵士,可那兵士并未上心。
我们便只能苦熬到晨间,管事的阿嬷见张娘娘不好,便请了个渤海人郎中。
那人半巫半医,也不知道熬了些什么汤水,张娘娘喝下,当夜便起了高热。
我心急如焚,那些渤海人却仍不愿回禀,我便想着求一求那些来抓女眷的渤海将领。
可接连数日,他们未再出现,而被抓走的女眷也再未回到过小院。
我正想着如何是好,便见那管事的阿嬷传唤辛姐姐,说是渤海皇帝指名要辛姐姐侍奉。
辛姐姐不愿,便被三五个丫头强拉入屋,换洗上妆。
我听屋中乒乓乱砸,便自请去劝辛姐姐。那阿嬷本就苦恼,听我主动请缨,笑得直挤肉,忙推我进屋,换掉那几个女婢。
我合上门,扑到辛姐姐身边劝:“眼下张娘娘病了,换了几个渤海医官也不见好。”
“你要是能见到渤海皇帝,便能求他让昌平哥哥来一趟。”
辛姐姐抖着手,嘴唇也在打哆嗦。“我...我害怕...”
“我也怕,我怕你出事,也怕张娘娘出事,可眼下,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我捂住她的手:“辛姐姐,从前遇到事,都是我来定,这回,辛姐姐你来定。”。
辛姐姐忍不住抽泣:“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我知道,我知道那种屈辱。所以我没有办法帮辛姐姐决定。
辛姐姐本是不愿,又见张娘娘越发不好,捂着脸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
“我去。”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胭脂,露出绝望的神情,“但我绝不会为他净身、上妆。”
我只将她紧紧抱住,“好,你不要强撑,如果情况不对,就装病,不要将他惹怒。”
辛姐姐点了点头,我便将她鬓发梳顺了一些,又帮她换了件衣物,才扶她出去。
久候的阿嬷见我们终于现身,忙迎上前。见辛姐姐一脸素净,揪着我的耳朵便骂:
“不是让你帮她洗漱上妆吗?这脸没一点血色,哪个男人会喜欢?”
我退开一步回她:“嬷嬷不是说,时间很紧吗?耽搁了这么久,不怕皇上怪罪吗?”
她瞪我一眼,又嘱咐身后的奴婢拿来一盒胭脂,重重地在辛姐姐脸上搓了几回,才让女婢推着她往院外。
我看着辛姐姐上马,一颗心七上八下,又是恐惧又是愧疚。她若成功了,我对不住助她。若是不成,我又对不住张娘娘。
见她走远了,阿嬷又换上刻薄的嘴脸,招呼身后的女婢,把我关到柴房。
我推据了几下,不肯从命,便威胁她说:
“要是辛姐姐得到了恩宠,定然不会弃我们于不顾,阿嬷要是想为难我,不妨再等等。”
“何况张娘娘病急,需要我照顾,万一有个好歹,恐怕你也脱不了干系。”
她被我的话堵住,怒得涨红脸,想要打我,见我一脸笃定,终究只是瞪我两眼,便带着女婢离去。
我回到屋中,继续为张娘娘擦身,一颗心却是跳进跳出,怎么也没个着落。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又担心有人闯入,便撑着眼皮,不敢合眼。
黎明时分,院中果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响。我当是闹事的将领,忙整理好衣物,从床上下地。
脚刚落地,便听有人大力拍门。
我手拿着洗衣棍,小心翼翼拉开门栓。刚打开个缝隙,一个兵士便直推而入。
我举起那洗衣棍,悬在空中,一低眼,只见那兵士丢进来一个沾满血的人影。
然后指着我和另一个姐姐说:“你们两个,把她给我看住,不能死了。”
我丢下木棍,细看披头散发的人,居然是辛姐姐。
脑中什么东西一断,我当即跪坐到她的身边。“辛姐姐,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辛姐姐扭过头来,直露出脸上两道半手长的血痕, 表皮蜷起,深可见骨肉,仿佛是被什么利器重力划拉过。
我抖动着手,忙去找酒与布带,翻动了半晌,才想起我们不是在康邑。便又跪回她身边,用布条擦拭她的脸。
“辛姐姐,你忍一下。我们擦擦脸,擦完便好了。”
辛姐姐只是抓着我发抖:“阿圆,我真没用,我没有做到,我真没用!”
我什么也顾不得,只能将她抱住,一遍遍安抚:“没事,你没事就好,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可辛姐姐已经哭起来:“去之前我明明想好了的,可我一见他凶如恶狗,又与父皇同龄,他一碰我,我便觉得恶心,我...”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想要摆脱他,我就,我就用那支箭对准了自己的脸...”
“我,我做不到,阿圆,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
她满脸惊恐,几乎失去神智,连我帮她擦脸也不肯应。
我懊悔至极,又怕她冲动寻死,只能紧紧将她箍着,生怕她突然挣脱。
她将头埋在膝中,哭了半夜,哭累了便僵靠着,直直地盯着地面。
次日黎明,辛姐姐没有成功的消息,便传到了阿嬷的耳里。
她和张娘娘又伤又病,我便向她求告,让我歇息几天,照顾她们。
可那阿嬷却铁了心,不肯让我好过,硬是着人把我拖到了河边。
接连数日,没怎么进食,合眼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还能站稳不过是勉强撑着,哪里还经得住浣洗衣物。
刚被推着坐下,我几乎便已趴到地上。阿嬷断定我是偷懒,又抬起鞭子朝我狠甩了几鞭。
我侧着身子,想要抓住那鞭子,手却不听使唤,反被抽出一道血痕。
“起来干活!装什么装!”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刚撑了一半,支起的手又折了下来。那阿嬷见我无力,又要扬起鞭子。
我挡着脑袋,正想着如何能将这个恶奴制服。
便听她突然惊叫一声,匍匐跪在地上。
我循着她跪的方向去看,只见一个双辫玉带的小孩拿着马鞭,站在斜后侧的石板上。
他双手背着,站得笔挺,腰间插着一本半卷的书,竟是上次遇见的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