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兵士跪了两跪,竟未做阻拦。
我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忙去叫醒还睡着的姊妹,又喊大家将白日里的棒槌拿在手上。
末了,又吹灭了灯,背靠住墙角。
虽是被分到这里的粗使婢女,可名义上,我们仍该属于渤海皇帝。
我本防范着皇帝,可怎么也无法料想,底下的人竟公然抢夺,而门口的兵士甚至不曾盘问一句。
到底是他们串通好了,还是渤海本就是如此?
渤海虽然不以礼仪见著,可应该有起码的尊卑,臣子抢夺皇帝之物,如何想也不太可能。
若非如此,便只能是那人与卫兵串通好了。
如果当真是被收买了,根本不会上报。他们尝到甜头,这样的情形大概率会再次上演。
想到这里,无论如何再睡不着。
便抱着手里的棒槌来回踱步,跺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没有动静。
又见张娘娘与辛姐姐已累得眯起眼。便重新脱鞋上床,浅浅合眼。
许是这一日,实在发生了太多事,精神也是一惊一乍。
刚合上眼,神智便沉沉地埋了起来,连什么时候躺下的也不可知。
以为自己会睡到日上三竿,可天将将亮,昨日的阿嬷便又驮了堆衣物,将我们挨个从床上拉到河边浣衣。
我睁着惺忪的眼,头发也来不及捋,便被砸了一堆臭衣。
两位皇后葬身于此,女眷们都有些惧怕,不愿靠近。
阿嬷又备了鞭子抽打,我们拗不过,便只能抱着衣服蹲下,佯装捶打。
辛姐姐望着水波感叹,“朱皇后和郑太后就这么没了?渤海人也没有追究,若是有一日我们也…”
我将棒槌丢到衣服上,疲惫地坐下。“眼下对渤海人来说,最有价值的是我们。”
“五哥素来与皇后不亲,就算是两国换俘,渤海人也未必能用她们,换到满意的价钱,可我们不一样。”
我指着远远看着我们的阿嬷与女婢。
“你看那几个人,昨日还散漫得紧,今日便只盯着我们了。只要五哥还在,他们是不会轻易让我们死的。”
我的眼神,不自觉瞥过前头认真敲打的姊妹,又不免叹气,“五哥在,我们尚有些希望,而这些姊妹,怕是连希望都渺茫。”
张娘娘深吸了口气,与我们说:“我当了娘娘二十年,可最舒心的还是当个小宫女时。每日洒扫,侍奉,开心与不开心全是自己的。”
“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若渤海人只让我们干这些杂役,多些人看管又有何妨,至少能留些体面与清净。怕只怕-”
我知道张娘娘的意思,被关在这虽然累些,总比先前任人欺辱,成日担忧着被杀来得强。
可昨夜的动静,显然打破了我们所有人的料想。
这里并不安全,甚至比先前的境遇还要不济。
我将棒槌一丢,忧心坐在地上,想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没想出方法,那棒槌却带着衣服滚到了河中,一路随水流往下游去。
我半站起身,想要去追,又看它漂得远了,便犹豫着如何瞒过。
没想一举一动都被后头的阿嬷看着,也不知何时就走上前,揪住我的耳朵。
“早知道你们这些郑国女人都是废物,没想到这么没用,连根木棍都拿不住。”
她一面瞪着我,一面指挥一个女婢去水里捞衣服。
我觉得自己的耳朵几乎要被拧掉,抬手一挥,那阿嬷便摔坐到地上。
我踩住她的衣角,将她乱挥的手抓住问:“就算我们是俘虏,也是你们渤海皇帝的女人,你怎么敢这么对待我们?”
那阿嬷啐了一句,大笑起来,“什么?你们这群破烂货还想当皇上的女人?”
“这浣衣院就是个妓院,你还以为自己还是娘娘公主嘛?别做梦了!”
“昨晚上要不是死了两个皇后,你们还以为自己能有个好觉?竟然还敢顶撞我,我今日就把你摁在院里,让那些王爷头一个把你拖走!”
我呆呆立着,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那阿嬷便又指着自己:
“我们渤海可不养闲人,你们皇上赎不赎你们我不知道,但你们在这里一日,就得按我的规矩做!”
说着又朝远处的婢女大喊,“你们两个还杵在那干什么?没看见这里要死人了!”
那两个婢女见追不上,又听阿嬷喊,便往回跑了回来。
那阿嬷站在她们身前指挥。“去,把所有的衣服都给我搜罗过来,丢给这个贱蹄子。”
说罢,便与一个婢女左右将我架着,摁在我们方才浣衣的河口。
另一个婢女扛着半人高的脏衣,直直丢到我的脸上。又夺过张娘娘手里的木棍丢给我,这才站回那阿嬷的身后。
阿嬷踢了一脚衣物,又推了我一把,我紧握着手里的木棍,反手想抡过去。
她看见了,反笑起来: “怎么,想反抗?”
她瞥了一眼张娘娘与辛姐姐,“再不听话,你们就一起罚!”
不得已,我只能改了主意,重新坐下。
她又指着堆到半人高的衣物吩咐:“把这些都给我洗干净了,否则别想吃饭睡觉。”
说罢,重重地指了指我的脑袋,便领着那两个婢女与女眷回去。
张娘娘与辛姐姐不放心,蹲在我身边要帮我,手还未够到衣服,又被突然折回的两个女婢拖开。
我抄起木棍要帮她们,可那阿嬷又拽住我手里的木棍,与我拉扯起来。
她一面与我对抗,一面咒骂:“你个小蹄子还反了不成?我们渤海的女人可不是好惹的!”
说着便加大气力,将我整个横拖过去。
她说得对,论体格与蛮力,郑国女人的确不如她们,可论才情与智慧,优势可属于我们。
眼见拽她不过,我便加大了气力,待她用力到极致,便猛地松手。
她重摔在地,气得脸红脖子粗,又吩咐张娘娘身侧的婢女:
“去,把下人的衣服也给我搬来,我倒要看看她有几只手!”那婢女便松开张娘娘,飞跑出去。
不一会儿,又驮来满满两大捆衣物,堆在地上,足足可没过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