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瑶过去从未踏足过人间界,人族的怨念与魔域的怨气并不相同,是以思瑶虽说的头头是道,可她亦是方才探查红裳过往时才真正发现了这石头城的秘辛。
思瑶自是不会放过面前这个唯一能让自己显摆一下的观众,她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开始讲述这石头城之谜……
石骨窟之创派鼻祖确是南疆先太子无疑,可这故事却与苏荷所说全然不同。
南疆先太子,字南希,是当时南疆王最器重的儿子,南希自幼聪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刀枪剑戟亦是手到擒来,但这位天赋异禀的南疆太子最钟爱的却是驭毒术,不仅仅是钟爱,南希对这驭毒之术的痴迷甚至近乎到了疯狂的程度。
南希十岁时便已阅尽皇室藏经阁内的所有毒经,他豢养毒虫,亲采毒草,甚至小小年纪就自行研制出剧毒——百步枯。南疆人本就善巫蛊驭毒之术,南希的表现在老南疆王看来正是他足以继承大统的证明。
随着南希年岁的增长,其驭毒术也越发精进,可不知为何,原本温和敦厚的太子殿下却忽然变的阴狠乖戾起来。太子近卫接二连三无故失踪,那些消失的近卫被发现时皆死相恐怖,或自剜双目,或七窍流血,更有甚者全身腐烂到找不出一寸完好的肌肤,单是看着这些尸身就不难想象他们死前该有多么痛苦绝望。
南疆皇城内一度人心惶惶,大家都猜测消失之人皆被南希毒害,可怎奈太子位高权重,众人敢怒却不敢言。直到南疆王近侍的消失才让此事浮出水面。
那一日,南疆王一怒之下将南希幽闭宫中,撤去近卫宫婢,独留南希一人于殿内自省,非令不得出。南疆王与南希父子间也就此产生隔阂。
次年三月,南疆王大寿,借由释放南希,此次,南希似乎已有悔改,宫内再无人失踪,那个温和敦厚的太子殿下似乎一朝又回到了南疆皇城,可好景不长,一年后,南希自宫外强取无辜百姓炼毒的消息不胫而走,经南疆王调查竟确有其事。
这逆子醉心毒术本无过,可他罔顾无辜百姓性命便就又要另当别论了,自古王者非得民心无以治天下,南希尚未登位便已失民心,老南疆王不得已,便就此动了废储之念头。本已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到此也就彻底走到了尽头。
南希终于还是向自己的亲生父亲动了手,可这世间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传到众皇子耳中,虽动机不同,但一众皇子却不约而同地采取了相同的行动,便是举兵勤王!
商王本是南疆王众多子嗣中最名不见经传的一位闲散王爷,不爱党争,只喜悠哉富贵,他本想在父皇和兄长的羽翼下安稳一生,因而当他得知兄长毒杀父皇时该有多么震惊自是不必言说。
商王带兵赶往皇城内时只见尸横遍野,连年幼的胞弟都面目狰狞七窍流血而死,眼前的南希早已不是往日之兄长,他是魔鬼,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魔鬼,他弑父杀兄,甚至连最小的弟弟也不放过。
商王自知不是南希对手,可众兄弟与父皇的惨死无形中还是逼着他抽出了腰间宝剑,商王不善毒,却善蛊,他的每个剑招中无不藏着精妙的蛊术。
也是该当商王成事,南希由于历经几场恶战,毒血回流已是强弩之末,再遇商王近乎完美的驭蛊术,最终终是不敌,败于这最平平无奇的兄弟之手。
南希为保一命,不惜跪地求饶,商王自幼崇拜王兄,一时心软便将其发配到山北,永世不得出。商王本以为这一切血腥就此过去,可他还是太低估了南希的卑劣人性。
南希来到山北,心有不甘,欲东山再起杀回南疆,于是便开始了更疯狂的毒军计划。
南希想用奇毒控制山北村民,让他们成为一支能够毒杀世间一切生灵的毒军,可就在这奇毒的研制过程中,第一个毒人竟意外走失,而后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导致山北之人无一幸存!
彼时,南希已毒入骨脉,便是他自己亦无法可解,但他仍不死心,于是便想效法古籍中的转世解毒法,只要他以毒骨转世,历经十代便可洗髓清筋,重获新生,若得机缘,甚至可以一举飞升。
于是,南希自取护心骨,将心血注入其中,以此来引领自己魂回石骨窟。为保证石骨窟的延续,掩盖他毒杀山北众人,他特将众人尸身堆砌成墙,以尸身白骨建了这惊世骇俗的石骨窟!
转世解毒法确是能为宿主洗去百毒,再获新生,可这法门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不可碎骨,碎骨如碎命,一旦在轮回中有碎骨之行便再无回天之力!因而南希才会在石骨窟留下那歌谣,并嘱托后代一旦驭毒师自毁修为,有碎骨之行便要即刻毁城而去……
“所以,我便是南希?”红裳怎么都无法想象自己竟会是石骨窟始祖转世。但从思瑶的言语中,这却是她目前能得出的唯一结论。
思瑶点点头,踢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百无聊赖地说道:“还不算太笨!”
“怎么可能?”红裳仍是无法相信这近乎荒诞的故事!
听红裳这般问,思瑶颇为不悦,她眼角微挑,愠怒地反问道:“你在质疑本尊?”
“红裳不敢!”红裳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了!”
“少见多怪罢了!”思瑶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色,她轻轻跃到一旁的石凳上,双腿顾自晃荡着,言语虽清却一字不落地落入红裳耳中,“南希每百年重生一次,到你这一代已是第十世了,眼见距离功成仅一步之遥,可这因果报应又有谁说得准呢!喏,”思瑶努努嘴,指向药炉后的那堆烂骨,“你可知他是谁?”
红裳顺着思瑶的视线望向风宥卿尸骨,听思瑶如是问她便已知晓这风宥卿想必也自有其来历。红裳并未答话,自知即便答了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遂不作声,只静静等待思瑶答案。
思瑶原也没指望红裳那蠢笨的脑袋能想出什么,她自石凳一跃而下,拍拍手上的灰尘,说道:“他便是被南希毒死的南疆国最小的那个皇子!”
红裳身形一震,一时也难以道清心中各般滋味!当真是报应不爽啊,那南疆国小皇子死时不足五岁,尚不知何为勤王,他只是不愿哥哥们相斗,哭着哀求太子哥哥停手罢了,可彼时南希早已迷了心窍,哪里会听那稚子之言,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耳边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便就此消失了,多么简单啊!
“既是因果,难道不理应我死于他手吗?这家伙怎么这么笨,最后竟还是被我毒死了!”红裳苦笑着,笑着笑着眼泪便自脸颊滑落。
“你又怎知这便不是因果了?”思瑶有着看破一切的通达,这自是红裳所不能比的。
石头城谜团已破,思瑶鸣蛇之毒已解,对这里的事情思瑶也便再没了兴趣,她走到红裳身边,懒洋洋地说道:“你要尽快离开这里,你现在的身份……”思瑶欲言又止,因为她实在想不出红裳此时到底算什么?她似乎不属于六界中的任何一界。
“我的身份?”红裳不解。
“嗯!本尊好像一不小心又造出一个族类!”思瑶困扰地挠挠头。
“新的?族类?我?”红裳尚未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一个更大的震惊便就接踵而来!
“你已死了千年,纵使本尊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你再世为人,可你又算不得鬼,更是与神仙妖魔全不搭边,所以嘛……”
“所以,我是什么?”红裳不曾想自己竟会落得这般境遇。
“是呢,你是什么呢?不然……本尊给你这新种族取个名字吧!你虽身死却并未成鬼,既未成鬼,不然就取名为‘魅’可好?魅族,好像还不错!”思瑶顾自沾沾自喜道,她怎知红裳对什么名字其实全不在意,她只想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全凭恩公吩咐!”红裳施了一礼,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干嘛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有了本尊的魔气,寿命虽无法比肩仙魔却比凡人要长得多,而且,你那腹中之子不日便可诞出,只要你能带这孩子寻一处福地修行,壮大魅族亦不是难事!”
思瑶啰哩巴嗦说了一堆,可红裳却只听到一句“腹中之子不日便可诞出”,那是她和风宥卿在这世间唯一的关联!
红裳的脸上现出一抹幸福和满足,有了他,她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