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鬼闹屋
她的魂如一团云雾,变化形状。三角形,圆形,菱形,五角形,还会变成拖着尾巴的扫帚星形状。魂在殡仪馆大厅里飘着,遗体躺在一副冰凉的棺木里,面容镇定。魂思忖:死亡不是灵魂的属性,是肉体的属性。肉体是为了物质世界而存在,不是为了灵魂而存在。灵魂是独立的,不依附于肉体的。肉体活着的时候,往往为物质世界所迷惑。所谓死亡,就是脱离肉体的累赘,也就是脱离物质世界的迷惑。
弟弟在棺木前垂头抽泣。有三四个来参加追思会告别仪式的,围着棺木走圈子,伸头看里面遗体。棺木不是水晶做的,不走近了看,看不到。阴阳不同界,活人没有死过,所以总是对死人好奇。而魂对活人不再好奇,她活过了,明白了什么是活。棺木里的她,穿着一套红黑相间流行时装。她临死前要求一个守在床边的同乡,不要给她穿寿衣。自己年纪轻轻就丧命,不是寿终正寝。脸上涂着胭脂,口红太红了些,像是不甘心离开这世俗世界。弟弟抬起头,仿佛在寻找什么。她撕开一片魂,发送过去,那片魂沿着弟弟的脖子滑入他的身体,将附随他回到家乡。
殡葬师傅过来将棺木盖子合上,推动棺木底下的滑轮车。里面的尸体出口大气,去焚化炉的时刻到了。弟弟跟着棺木车,直到棺木车转弯,消失在大厅转角,弟弟发出野狼一样的吼声。殡葬馆为之颤动不止。魂跟着殡葬师傅飘进焚尸间,透过炉子口,看到自己的尸体猛烈地挣扎,听到骨架嘭嘭咔咔崩裂的声音,渐至无声无息,炉子口黑下来。殡葬师傅在等骨灰冷却后装入骨灰盒,交付逝者家属。骨灰,白灰灰,什么意义也没有了。
魂伤感,告别白灰,飘出焚尸间。魂在大街游荡,没有了束缚,快活随意。她穿行在人行道上来来去去的人群中,偶尔撞到人,说声抱歉。被撞者无知觉。她逗留在一个个高高低低的窗口,往里窥视。消遣了时间。天色渐向晚,灯光依次亮起,她感觉疲乏,不玩耍了,回家休息。
她来到一个带花园的大屋子前,尖顶红砖,屋前大草坪,修葺整洁。入内,花园缤纷。一个小池塘,多彩的鱼儿向她游来。屋里的灯亮了,引她飘到一扇窗前。往里观望,认出是一间卧室,她的卧室。卧室的窗帘半拉着。她乐了,这是她喜欢的方式。一个女人身上包着一条浴巾走进来,随即甩开浴巾掉地,躺在床上。她诧异,这个女人为什么睡在自己床上?一个男人手里端着两杯红酒进来,给女人一杯。两人喝了一半,在床头柜搁下酒杯,抱着彼此在床上打滚。她即刻怒火喷发,一声猛喝:捉奸!
哈里斯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是一个阴暗的早晨。摸摸身边空空,女人不见了。他起身去看卫生间,没有女人,去看厨房,没有女人。心头不由疑惑,找到手机,拨了,那边无人回应。他昨晚在酒吧勾搭了一个女人,带回家侍寝。说好第二天一起吃早午餐,然后消磨一个下午。或看电影,或去购物中心。晚餐后回来,夜里上床继续享受彼此的肉体。眼前不见了女人,心头甚为无聊,便又回卧室倒下睡回笼觉。
半睡半醒中,他觉得后背酥 麻,有一双手从他的后颈摸摸索索,捏捏拿拿,慢慢下至第七颈椎,停留,细细搓揉,再至中腰命门处按揉,及至腰椎抵完成。那熟悉的手法和感觉,令哈里斯浑身出热汗,下 体亢奋。他翻过身体,拽过那双手按在自己的性 器物上。那双手竟然熟知他的感觉,顺势圆滑地扶着他的欲 火往上窜,他好似一匹饥饿的野兽,窜得高高,咬住了挂在屋檐下,穿在麻绳上的风干肉。他居然吃到了那块肉,他浑身大汗淋漓,畅快无边,昏睡过去。
下个礼拜五晚上,哈里斯去酒吧等那个逃跑的女人。她来了,躲开他去吧台另一边坐下。他跟过去,闷声责问:为什么跑掉?女人转过头,对着杰克指着自己的脖子低声说,看我的脖子,你家有鬼。那鬼半夜想要掐死我。哈里斯看见一道浅红印痕横在女人的脖子上。杰克摇头不信,说也许是她自己作噩梦,前任在掐她脖子。
女人连喝几口酒,壮了胆子说:我醒来,去卫生间,在镜子里发现红印,明白是真的。我害怕极了,不敢对你说,便赶紧溜了。哈里斯还是摇头:这样吧,我和你打赌。你今晚再去我家睡,我喝两杯咖啡保持清醒。而且我们将卧室的灯开着不要关,等鬼显身。女人道:我打赌肯定有鬼。你输了付我多少钱?哈里斯说100美元。女人要300元,哈里斯应了,女人起身跟他走。到了家,哈里斯先上床等,女人从卫生间出来,赤身裸体躺进他的臂弯,搂住他亲他嘴。女人的亲嘴功夫了得,哈里斯被她的双唇撩起烈火燃烧,一把将女人抱起,掰开她双腿,让她骑在自己身上。女人咯咯笑,顺势让其进入自己的密室。
男人女人正扑腾着,卧室的顶灯和台灯突然灭了,一股阴风从客厅窜进房间。女人感觉透不过气,脖子又一次被一副鹰爪死死扣住!就在哈里斯就要野马脱缰冲上高坡的当口,瞥见女人的脸渐渐变形,发紫,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眼珠通红突起,像两颗正在燃烧的火炭!他哇一声怪叫,推开女人。女人骨碌碌滚下床,瘫倒在地板上。哈里斯吓昏过去,男女双双不省人事。
15分钟之后,一辆救护车开到门口,几名救护人员将这对男女抬上担架送进车内,开走了。救护中心关心的是救人,不在意是谁打来的电话。女人被救活,落下精神错乱的顽疾。她不吵不闹,就是整夜开着灯开着电视不睡觉,也不再和男人上床了。
哈里斯神志恢复,回到家,即刻找来地产经纪人,挂牌卖屋子。他收拾了随身物品,住到一个公寓去了。地产经纪是本地人,耳闻有女鬼闹屋,忧买家之恐,给哈里斯诸多建议,以使房屋顺利出售,尽快入佣金。哈里斯表示自顾不暇,屋子依原样出售。半年过去,经纪人带了几拨人陆续看屋,虽热情专业,回头者缈。又过半年,经纪人动静杳然,再无热情带客户走进那个屋子,也没有想要看屋子的买家。街坊传言已成不争的事实,即:此屋有女鬼。诸如:夜里灯光时明时暗,靠近那屋子有女人的哭闹,伴随摔锅砸碗的噪音。是个愤怒的女鬼。所以,既已有鬼入住,哪能与人分享同一个屋顶?殊不知是活人怕见鬼,岂有鬼怕人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