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侧着身,却好像侧后方长了眼睛一般。
我另一只手覆在他的大掌上,掰扯开他的指节。
“我有些闷,去透透气。很快便回来。”
可他非但不松,反而将我一拉,直直箍在怀中。
“等看完了这场球,我陪你去。”
我心下一慌,扯着他的手更加用力。
“可能早上吃坏东西了,肚子有些不适,我去去就来。”
他侧转过身,眼神不自觉瞟了眼父皇与粘末罕的位置,又重新将我锁住。
“张妃与辛道蕴呢?”
我心下咯噔,知道他已起了疑心,无论如何不能令他深究,便强逼自己镇定。
“方才见张娘娘有些晕眩,辛姐姐去照顾她了。”
他又问:“粘末罕身边的女人呢?也去照顾张妃了?”
我想起来准备好的话:“日头有些晒,你们常年风餐露宿自然没什么,我们久居深闺,晒了这么许久,着实有些难捱。”
怕他不信,又补充了句:“不只是十九姐,你看五姐也去后头休息了。我就去避一会儿,等你看完了这场球我便回来。”
他看我一眼,也不知是信与不信,只是斩钉截铁命令。
“你就在这里呆着,哪也不许去。”
我咬着下唇,真想将桌上的酒水泼到他的脸上,可若惹恼了他,张娘娘她们也就暴露了。
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急切,逼迫自己再等待时机。
一刻后,场上的搏杀已见分晓,赛里布与习尼烈虽拔了头筹,可还是不敌乌独卜与乌斜保,输了第一场。
粘末罕大笑起来:“赛里布与习尼烈虽然英勇,但是还是不如年轻人啊!”
二太子却不服输:“粘末罕,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这马球考验的不只是体力,还得眼疾手快,讲究策略。”
粘末罕连忙点头:“二太子文武双全,他们自然比不上。”
乌独卜也在台下高喊:“是啊!二太子不如下来与我们打一场!就当是教教我们这些小辈!”
话毕,乌斜保又跟着起哄。“说到这弯弯绕的策略,哪里有人比得过郑人?
我听说很多王公都打得一手好球,不如我们与郑人对战。”
赛里布来了兴致:“对对对!把那些什么王爷大臣都放进来,让他们看看,我们渤海将领是怎么把郑人踩在脚下的。”
粘末罕摊掌大笑。“那就请二太子亲自下场,为我们露一手?”
二太子便站起身,看向父皇与皇兄。“赛里布说得不错,你们郑国王公可是表率,既然你们是皇帝,就一道参与吧!”
父皇一听,连跪在地乞求:“我老病缠身,平日也只会侍弄书画,实在不敢败坏二太子雅兴。”
又怕惹怒二太子,便举荐皇兄。“不过,皇儿倒是正值壮年,可以博太子一乐。”
皇兄朝父皇甩了下袖子,抖动着趴下。
“父皇老糊涂了,我哪里打过什么马球,平日都是在看台上坐着,从未下场。”
“郓王、肃王、景王,还有他们那些侍卫,他们才是一等一的好手。”
粘末罕站起身,一一应许。“就按你所说,把他们都给我抓来,换衣服上马!”
赛里布从马上跳下,自告奋勇前去领人,不一会便将后头的几位哥哥拎了出来。
刚拖出三哥时,父皇也不知从何处拾了勇气,扑通一声跪到二太子身前。
“我这个老三手臂受过伤,怕是打不出什么好球,还请太子宽宥,再换个人吧。”
皇兄气得起身,指着父皇大骂。
“你这个老东西,本来就撺掇着让老三上位,康邑要沦陷了才推我出来送死,到了现在,你还护着他。”
又伸着拇指强调:“老三的马球可是康邑第一人,二太子绝对会大开眼界。”
二太子点点头,朝赛里布一挥手,他便将三哥丢到马上,继续去抓下一个。
可谁也没想到,三哥刚上马,便疯了一样直冲向右侧的拦板。
乌斜保眼疾手快,登时拔刀,甩断三哥的马蹄,这才止住他的狂奔。三哥从马上坠下,哀嚎了一声。
粘末罕厌憎地挥了挥手,赛里布便将他拖了下去。
二太子也失望至极:“你这个爱子,还不如我渤海将士一根手指头。”
父皇连连称是,再低下头去不敢多言。
我的目光紧锁着小帐,手心紧张地狂冒冷汗。
粘末罕撺掇二太子下场,又非要两国对战,显然是刺客与替罪羊都准备好了,我却还困在这里,不知如何是好。
我望着三太子这个罪魁祸首,思索着是否要提议让他上场,方便我脱身。
还未开口,他便已经自行请命。
“唐玄宗对阵吐蕃时,曾以四敌十,既然郑人少了一人,我们就减半,我与二哥一起上阵,照样能赢他们。”
二太子大笑应允。“好!今日,我们兄弟就一起作战。”
说着便将外衣脱了,光着膀子走下看台,我捂住眼睛,转过身去。
又见三太子扯着腰带:“你就呆在场边,哪也不许去。”
我满脑子只想着赶紧跑开,又不想引起他的怀疑,只能恭顺地跟着他走下看台,立在场边。
二太子将球一拋,两方人马便开始争夺,除了几个气弱体虚的哥哥,剩下的几个根本不是护卫。
眼神不是留意着看台上的粘末罕,就是看着两侧的拦板,显然都在等待着粘末罕的号令。
几个哥哥文弱无力,护卫们又别有醉翁之意,而二太子与三太子却百击百中。
一刻不到的时间,场上的形势便见了分晓。
直觉告诉我,粘末罕马上就要动手了,我侧头去看,果然见他举起了杯子。
我心中一慌,忙扭转脚步往后跑动,可下一瞬,脚腕却不知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整个人栽趴下去。
我捂着脚踝,转身去看,只见旁侧的土堆里,躺着一个牛皮圆球,不远处的三太子正立在马上,怒目冷视着我。
他是故意的,打从一开始,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打球上。
或许他发现了什么,才一直将我困住,甚至当着二太子的面,将我打伤。
可事已至此,我也豁了出去,明知他在威胁,还是努力站起,单脚往前跳去。
刚跳出两步,左侧的看台上又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撞击声,显然是粘末罕的动手讯号。
我心沉到底,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往小帐方向跑。
可几乎是同时,两支冷箭便从我的头顶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