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镜前的红裳早已泪流满面，那些她不愿忆起的往事竟在这镜中再次重演。
“我死了？”红裳依旧眼神空洞，只是那空洞中又带了一丝无助与绝望。
“是！你死了！”思瑶收起天启镜，心中徒添了一抹惆怅，这镜中的故事与冼华殿壁画上的故事竟是那么相像，一样的痴心女子绝情郎，一样的因爱生恨，一样的共赴黄泉……难道这世间男子皆是一般模样？
思瑶不由得想起无名殿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他……也会是这般吗？
“所以，我现在只是孤魂野鬼吗？”红裳的话打断了思瑶的思绪，她不由得一声长叹，对眼前的女子思瑶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她救过自己，知恩就得图报。
思瑶拍了拍红裳肩膀，徐徐说道：“理论上，是的！但实际上你却又算不得鬼！”
“人不人，鬼不鬼吗？”这红裳死后倒是比活着更加通透，竟还有心思拿自己开玩笑，她缓缓走向一旁的药炉，似乎对自己的境遇全不在意。
“差不多吧！”思瑶耸耸肩，无所谓地答道，“你死后本该被鬼差捉回冥界，可这石头城内怨念太重，加之你身死之时执念不散，是以这城中怨念瞬间得以激发，终年积雪只是表象，这表象下怨念的力量才是最为可怕之处，因而便是冥界鬼差也拿你不得！”
“那你又是如何进来的？”红裳转头问道，脸上的和善早已没了去向，忆起往日种种，深爱之人尚且可以让自己万劫不复更遑论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我？这世间便没有本尊去不得的地方！”
“鬼差尚且拿我不得，你既能随意出入这石骨窟想来本事定在那鬼差之上，我再做挣扎也无甚意义，说吧，你想做什么？”红裳生前毕竟是石骨窟第一驭毒师，其修为与胆量自是人中翘楚，眼前她虽明知自己不是思瑶对手却也未曾生出半分胆怯。红裳直面思瑶，欲看清思瑶此行目的，她不相信如思瑶这般人物竟会为了区区蛇毒踏足这荒废千年的石骨窟。
“本尊想做什么？”思瑶觉得颇为可笑，倘若她真想做什么，眼前的女子早已和这石骨窟一并尘归尘土归土了。阴鸷总说凡人愚昧无知，看来确是如此！
“算了，本尊不与你这愚蠢凡人一般见识，终究是你医好了本尊的蛇毒，度你一分魔气助你再次修成人身吧！”思瑶素来行事乖张，她可没那闲情雅致去问问红裳是否愿意接受这魔气，从此承受逆天改命的代价，在思瑶看来，眼前让她摆脱这非人非鬼的模样便已是自己之功德。
红裳不及反应，只见一抹微微泛红的光亮自思瑶指尖射出，径直灌入她的百会穴中，一瞬间，红裳只觉通体舒畅，眸中清明，周身的冰冷之感渐渐散去，她已千年未感受过石骨窟往日那和煦的微风了。
红裳的五感渐渐恢复，她看着石骨窟的冰霜渐渐化开，雪不再悄然而落，盛夏的微凉再次点燃了这已沉寂千年的石头城的生机，那依然年轻的脸颊上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
红裳跪谢思瑶再造之恩，思瑶摆摆手，懒洋洋地说道：“这事于本尊便好似你解蛇毒那般简单，如此我们便扯平了！”
“谢过恩公！”红裳再施一礼方才起身，她转身走向药炉后，思瑶这才发现那里竟还躺着一具尸体，若所料不错，那人该是风宥卿了……
“我用命去爱的男人，终究还是负了我！”红裳站在风宥卿尸身前，那尸体随着冰雪的融化迅速腐烂，须臾间已是烂骨一堆，然而即便这样，红裳却似乎依旧能透过那一堆烂骨看到风宥卿俊美的模样。
红裳蹲下身去，她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待她醒来，风宥卿依然会守在身边，轻声诉说着那些她永远都听不腻的情话。
还未靠近风宥卿尸骨红裳便忽觉一阵阴风袭来，“是你吗？”红裳声音颤抖着问道。
可除了红裳与思瑶，石头城哪里还有半个人影，红裳的眸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她似乎想到什么一般，仰头望向思瑶，眼中藏着期待与不甘。
“恩公，他……也没入冥界吗？”当红裳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便已意识到，对于风宥卿自己终是彻底输了，输的毫无体面，更无尊严。
红裳无法否认，这一刻，她就是期待思瑶可以像救自己一般重塑风宥卿之身，她想看到那个男人，守在他身边，哪怕他对自己并无半分真情她亦心甘情愿。
思瑶轻蔑地俯视着眼前这个愚蠢至极的女人，声音中的温度亦自降了三分：“他早死了，都不知投了多少次胎了！别想了，没救了！”
“可是，可是我刚刚明明感受到一阵阴气！”红裳仍是不甘。
“这里遍地死人，当然全是阴气了，你以前感受不到那是因为你肉体凡胎，如今你体内有本尊的魔气，若连这区区怨气都感念不到岂不是太废物了些！”思瑶眉头紧锁，语气中三分不悦，七分不耐。
“遍地死人？”红裳环顾四周，除了风宥卿尸骨哪里有半点死人的影子。
思瑶不耐烦地白了一眼，单手一扬，那石头城瞬间褪去伪装，但见城墙，城门，城柱……凡目之所及，均是累累白骨。
红裳虽为石骨窟第一驭毒师，可除了风宥卿，手中并未沾染半点血腥，眼前这震撼且惊悚的一幕瞬间令其难以自控，翻江倒海的恶心之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红裳扶着墙壁，几乎要将整个胃都吐出一般，可刚有缓和，一抬眼，却赫然发现所扶之处竟是一个婴孩大小的头骨，红裳吓得急退三步，再次干呕起来。
“没想到你竟这般无用？”红裳的行为在思瑶看来真是滑稽又好笑，不过区区白骨，也值得这么大反应？愚蠢的人类，当真是愚蠢的人类。
思瑶复一挥手，那石头城便再次穿上肃穆的外衣，可红裳既已看到其本来面目，再完美的伪装也都于事无补了。
红裳小心翼翼地避开墙壁，石柱，怯生生地走到思瑶面前，双膝跪地，恭敬地恳求道：“还请恩公释疑！”
“你说这石头城之谜吗？”
“正是！”红裳无法想象养育自己的故土竟是这般模样，天性驱使她要将一切都弄清楚，她想知道关于这石头城的秘密，尽管它已是残垣断壁，但那毕竟是她曾经的家，亦是她在这世间仅剩的留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