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年,庙里香火更盛,半个县城的人都来上过香火,陈沐画像也请走了许多。
“哥哥,你还是睡不着么?”夜里陈沐还是没有睡。窗户那边金灵很是关心。
“妹子,我不想这么下去了。”陈沐望着房梁,仿佛这房梁是副棺材的盖板,压的自己喘不过起来。
金灵听到陈沐的话,心中不禁一紧。她知道,陈沐一直以来都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压力,他对于自己的过去和身份一直耿耿于怀。而现在,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解脱的方法,又知道走这条路代价很大。
“我知道的,这些年你心里苦,不容易。”金灵安抚道。
“以前我什么也不会,连父母都照顾不了。现在我有钱了,也有信心考大学!我以后也可以做一名老师!”
“那我们走吧哥哥,咱们去婶子说的云南,重新开始,过咱们的日子。”
“可是,我们不能就这么走,我们走了这边咋办……”这一夜,过去了。
又是一夜。
“哥哥,你依旧睡不着么?”
“我想去市里自首,再出钱做一个科普班。我给你讲过那个爷爷去世的大学生你还记得么,他在市里做警察,他一定愿意帮忙!”
“不行!”金灵很是坚决的拒绝。
许久,金灵说道:“我有个主意,我给你做一个假发!你知道我的手艺,外人绝对看不出来,就说你法身被佛祖收走了,你已经成为平凡人了,让他们不要在找你了!你说的那条路,他们未必理解,哥哥也要想想爹娘,他们年龄那么大了。”
陈沐听到金灵的话,心中不禁有些动摇。他知道金灵说的有道理,但他也深知自己的内心压力和负罪感。他想要摆脱这种困境,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我不能一直这么下去。”陈沐叹了口气,“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一直在欺骗大家。”
金灵听到这里,内心一阵温暖。她知道,陈沐是一个善良、有责任心的人,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想要保护大家。但她也知道,自首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于是,她安慰道:“可以的,科普的事情,等娃们大些,一切都好了,就像那个大学生!”
今夜又是无眠。陈沐起了很多事情:他想起了他的小学老师,“罗生师傅可不是丑大鸭,我能教罗生师傅到四年级,也是佛祖安排的缘分嘞。”他想起了那个八字胡,“师父救我,我和大哥之间绝对是误会!”他想起了那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小师父如此年轻聪慧,前途自重……”。还有那个手拿锦盒,像二郎神一样额头有疤的道士,“贫道教你一些障眼谋生之法,谋生即可,切莫欺人。”
那道士……陈沐睡不着,他又想起了那个盒子,那道士留下了了一个锦盒,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呢?那盒子被母亲从老家拿了过来。就在自己床头柜里。
陈沐的手在颤抖,他的心跳加速,他终于决定打开那个尘封了十几年的盒子。这个盒子装了什么,一直是家里的一个谜团,他总是觉得道士有些奇怪,而这个盒子,似乎就是验证这道士是否奇怪的唯一线索,“这里面该不会是?”陈沐有些猜想,这猜想并未验证就已经让感觉猜到了答案的他有些泪目。
到了第二天一早。“灵儿,我想好了,我们好好准备准备,按你说的办。我们晚上把爹娘请来……”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为了我们俩能结婚,必须脱离这个身份。”陈沐把金灵的计划告诉了爹娘。
陈沐爹娘表了个态:“咱们远走他乡也就是了,爹娘不要钱,钱太多,爹娘也不踏实,你们这法子不安全啊……”
四个人争论了许久,陈沐语气更是坚决。“爹,娘,咱们走容易,‘罗汉’这个身份必须去掉,儿子必须这样做。”
“所以爹娘,先委屈你们早点出发,到金灵老家那边等我们。”
“儿啊,那么大的事情,我们不能提前走。”
“爹娘忘了那个胡一道士吗,没有什么能难倒儿子。”
父亲扶着娘的手,“娃长大了,这娃灵着呢,咱们留下也是添乱。”“假发灵儿要做三四天,还有其他准备工作,你们先走……”
终于到了第三天上午,灵儿拿着假发欢喜得到陈沐这屋子里来“哥哥,假发好了,你快试试。”
“天衣无缝,灵儿手真巧。”陈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平淡。
“倒是你,出去了两天,东西买齐了没有?”金灵问到。
不等陈沐回答,桌子上师父们留下的BP机响了。金灵并不着急看,BP机一般都是县里领导有事情找陈沐。
“不必管它。”陈沐道。“咱们的行李我提前放在县里的招待所了,我有另外的事情给你说……”
尖锐的警笛忽然传来!金灵愣住了,“哪里来得警笛?”金灵心说。此刻她突然意识到,陈沐没打算用自己的方案,那方案只是说给爹娘放心。
“哥哥,是你?”金灵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我。很多人总说咱们这里的人一辈子走不出大山。这大山养育了我们,也限制了我们,这里的夜空太黑了。这里离城市太远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算有山挡路,我们也要踏平它!”金灵看到陈沐眼神坚毅得可怕。
“哥哥快走,还来得及……”金灵只能苦苦哀求。
“我会没事的,上级说功过相抵,判不了几年。你现在走,拿好这个电话,找姓林的警察。”
一天前,市公安局。
“你还是来了。”林诚的声音有些沙哑,透露出几分无奈和意外。
“来了。”陈沐故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当年我爷爷的事情,应该谢谢你。”林诚倒好热水递给陈沐。
“少废话,上面怎么说?”陈沐一饮而尽,把茶缸扔在一边。
“上面说,你的罪证不足,不能抓人。”警察林诚一脸无奈。
“诺,足够了。”陈沐甩两本厚厚书籍样子册子给他,“所有证据都在里面。”
“你写字不错。”林诚大致翻了翻赞叹道。“不过你这可是重罪。”
“会枪毙吗?”
林诚被陈沐的气势所震慑,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那倒不至于。”
“那就不要废话!”
“还有一个事情,我母校的教授那边我联系了,他们最近比较忙……”
“这样还忙不忙?”陈沐推出一万块钱,打断他。
“信我,他们不忙。”陈沐十分自信。
林诚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陈沐,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他知道,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男人背后,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深情。在这一刻,他不再只是一个警察,更是一个被情感和道义所束缚的人,他甚至想劝陈沐不要这样做。
“陈沐大哥,自己举报自己,你这又是何苦……”
“别叫我大哥,你爷爷临死前给我看过你的生辰八字,我比你还小两岁。”
“这里还有十万块,怎么用我待会告诉你。另外弟弟就求你一个事情……照顾好我的爹娘,还有……金灵妹子。”
林警官站立起来,此时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又不做什么。“大哥……”他似乎忘记了陈沐比他小,又叫了一声大哥。
陈沐心里早已经打算好了。以前的种种让他看到了迷信的好处,自己借着一个罗汉之身,为大家做了不少好事。但是大山还是太深了,自己越是做的事多,民众就陷得越深。这里不能再有第二个陈沐了,不能再有第二个被逼离家出走的金灵。自己必须被抛弃,被唾骂,被审判。人们需要光,需要科学的光照进心坎里。让光芒照亮这深山的一切,让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
…………
罗汉堂门口,警车来了七八辆,孩子们后面追了一帮,男女老少也都围了过来。众人不知道发生了啥,七嘴八舌议论着。
市里的警察干部走在前面,县里的局长跟在后面,陈沐被两个警察拷着,林城在陈沐后面,一队人走了出来。
县里领导怨毒的撇了陈沐一眼,一副朽木不可雕的姿态。
道士被抓的时候陈沐是见了的,头发披散着,警察一把抓着,地上掉了一大把,那一定很疼。“好在我是和尚,不必担心。”陈沐还有时间胡思乱想。
还是当年街口摆法坛的地方,一辆卡车把货栏放下,成了一个舞台。几个工作的人 忙上忙下的装着音响。
镇上的大喇叭开始响了,“镇上的老少爷们儿,都到中央街来,都到中央街来!市里来领导了,市里来领导了!”过会周围村子里的喇叭也听到了响应。
十多分钟,围了几十人。为首的领导似乎生气了:“你们镇上就这点人吗?”
林诚对镇长耳语:“让喇叭报清楚,与罗生法师有关,人应该就多了。”
“老少爷们儿,老少爷们儿,都到中央街来,市里领导来普法,批斗本镇坑蒙拐骗假罗汉,这个假和尚,叫什么罗生……”
说也奇怪,提到了罗生,许多百姓从大街小巷鱼贯而出,大街上人数几何倍数多了起来。
开始,领导面带笑意。慢慢,领导脸色不对了,因为人群近了才听见,大家乱哄哄喊着,“放了大师……大师冤枉……放了大师……领导开恩……”
陈沐听了也是心里五味杂陈。
人越来越多,很多人跨过了警戒线,冲领导和陈沐这边挤过来。“大师冤枉……放了大师……领导开恩……罗生师父,您没事吧……”
“呯!呯!”两声枪响,高级领导少说有七八位,一个警察害怕领导的安慰出问题,对天连开两枪。群众立马安静下来。
“是哪个开的枪?不要吓到孩子!”一个魁梧领导拿着喇叭严肃喊到,随即他爬上了舞台。他的声音洪亮而严肃,穿透了人群的嘈杂。他高举工作证,“乡亲们,大家安静,听我说,我是本市公安局副局长吴永海,这是我的工作证。今天召集大家来,有两个事情。第一个,向大家汇报罗生和尚的罪行。第二,政府给大家请来了大学的李教授,给大家进行反迷信教育……”
“领导同志,大师不是坏人,他救了俺全家的命啊!领导开恩,领导明察,放了大师,俺给您磕头了……”说着,一个妇人跪下了。
“领导明察秋毫……领导放了大师……”又是一阵乱哄哄,好几个人跪下了。
“呯!呯!”又是两枪。“一群愚民,听领导把话说完。”一个县里没眼色的警察冲天开了两枪。
“小胡,下了他的枪!”吴永海厉声道。显然开枪警察这个马屁没拍好。“大家要相信政府,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吴永海一脸正气。
“领导,这几年想栽赃大师的人多了去了,您要为俺们做主啊!”
“是啊……是啊……为俺们做主!”人群又乱哄哄。
“大家不要乱!不要讲话!”吴永海似乎有些无奈。“大家不要讲话!好好听领导讲!”陈沐大声道。
说也奇怪,陈沐说完,除了孩子几声哭闹,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吴永海望向陈沐,“这个年轻人?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