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书,平静地盯着我看。等待着我说些什么。
我狂喘着气,猛地跪在地上。
“我不想被赐给你,是因为我还不想嫁人。张娘娘她们需要我,我答应过五哥会将她们保护好的。”
他绕过书案,走至我的跟前,问:“你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跟着我?”
我低下头去,念了句:“都不想。”
见他的脸又黑下来,便又吱声:“我怕你。”
他有些意外,转而蹲到我的面前,“为何怕我?”
我愣了一瞬,没想他有此一问。他只需要照照镜子,便可知道答案。
但这话,定然不是他想听的。
便只能半真半假回话:“许是..许是因为还不熟悉,我说话又没分寸,总是惹你生气,怕你一个不快便将我杀了。”
这回,他倒是没生气,眉目也松弛下来。
站起身,围着我走了两步,又问:“既然怕我又为何进来?你想要什么?”
我咬着唇舌,逼迫自己说:“我想留在三太子身边。”
他在我的跟前站定,突然使力托住我的脸:
“既然想呆在我的身边,那这是什么姿态?赴死吗?”
谎言不听,半真半假也不行,难道他真的想听实话?
见他沉默,我隐隐来气,便大胆起来:
“我想留在张娘娘身边,可二太子却将我赐给你,我逃不脱,又不想死,那你让我怎么办?”
“十九姐说你面冷心暖,劝我好好呆在你身边。我想试试,可你又不信我。我还能怎么做?”
我一半控诉一半哀怨,不免红眼。
他低下头,见我一幅狼狈,终于软了声。
又不想显得太轻易,便朝我伸出手:“当初既答应了你,便不会食言。给你的北珠呢?“
我这才想起他当时给我那颗珠子,说是要当作我求他的例证。
当时我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有这么一日。
可这才过了半个月,我竟然沦落到要卖弄眼泪的地步,世事还真是会作弄人。
我收了泪,小心回他:“被赛里布夺走了。”
他又怒了:“上等的北珠只有渤海嫡系王族才有,赛里布不可能不知道。”
看他阴沉的模样,是认定了我在骗他,好不容易让他心软,实在不能前功尽弃。
想了想,我便扯开衣领,露出胸口处那个珠子勒过的淤青。
当时那人用的力道太大,又破了皮,过了半月伤口也未好全,如今倒是成了证据。
我回忆着那日的情形,一一告知他经过。
他压着眉毛,用粗糙的指尖,轻轻磨砺过那片淤青,又转而覆上我的脖颈。
终于露出难得温和的神色,我低下头去,轻轻强调一遍:“我没骗你。”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覆在我脖颈上的手掌,往上移到我的脸。
虽是同意在他的身边,却不想太过亲昵,便退了一步,离他远些。
他只是将我按住,让我别动,随即低声告诉我:“你发热了。”
我用手背探看着额头,才发现自己是受寒了。
正想告诉他我没事,突然便很是疲累,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昌平哥哥来了,他冰凉的手不时在我的额上滑动,随后贴上来一块湿布。
我听见他与三太子争论,似乎是想要把我带回张娘娘她们身边。
三太子不许,昌平哥哥便与他争执起来,两人喧闹了好久,也不知什么时辰才终于止住。
一切嘈杂安静后,昌平哥哥终于将我裹进被子,抱了出去。
我外露的体肤被一瞬的凉意包裹,感到浑身的灼热冷静下来,这才沉沉睡去。
张娘娘将我拍醒时,我正躺在辛姐姐的身侧。
她依然甜甜地睡着,好像沉浸在某个甜蜜的梦里。
昌平哥哥将我扶起,靠在他的肩上,接着用手背试探着我的额头:“降下去了。”
张娘娘捧过来一碗药,令我捏着鼻子喝下。
再歇了一会儿,才感觉喉咙顺畅了些许,有些气力开口:“你们受伤了吗?”
张娘娘将药碗放下,不由皱起眉头:“我与嬛嬛都没受什么伤,反倒是你,怎么又烧了起来?”
我转动着眼睛,没看到嬛嬛的身影,想起来那日晚宴上,她站在赛里布身侧那副模样,不由得担心。
便问昌平哥哥:“你能见到嬛嬛吗?”
“前两日见过,人有些颓丧,身体倒比你强。”
“我已转达了张娘娘的告诫,无论如何不要惹怒赛里布,好好活着为第一要紧事。”
我点点头,又想起知夏,忙拉住他问:
“昌平哥哥,刚到河口那日,我看见知夏了。”
“他被渤海兵带走了,你帮我去找找,看看她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知夏?他不是在城破前就走了吗?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捂住脸叹气:“她是为了给我拿春娘留下的印章。”
可话刚出口,我便觉得懊悔。
在昌平哥哥面前,我很少会提春娘。
从前,我只以为她是李大人之妻,碰巧与张娘娘有一些交情,才做了我的教养阿嬷。
三年前,辛姐姐被父皇指给五哥,昌平哥哥执意要带着辛姐姐私奔,王大人阻拦不得,来找春娘。
春娘苦劝无果,不得已才说出昌平哥哥并非李大人亲生的真相,更令昌平哥哥引以为耻的,是他的生父竟是一个渤海人。
若他与辛姐姐执意要在一起,父皇追究起来,必将牵扯出他的身世,而李大人与春娘也将受到牵连,被贴上通敌的罪状。
昌平哥哥不得已,才将辛姐姐让给了五哥,也因此心灰意冷,离开康邑,一走就是两年。
我怕他是回到了渤海国,再不肯回来,还哭求着春娘教我渤海语,想着能去找他。
去岁春娘病重,他才赶回康邑,遗憾的是,终究没能与她见上最后一面。
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头刺,我从不敢主动提起,可今日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了。
我以为他会伤心,没想他的反应却比我想象中要平静许多,只是好奇问我:
“她留下了什么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