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斜保站在帐门口，狐疑了半晌，朝后头的人影下令:“把这只狗杀了。”
跟在后面的人闻言，当即扑上前，用白刀捅进那小狗的肚子，扬长而去。
我被冷汗浸湿，浑身都在抖，一直等到连脚步声再听不见，才扶起十九姐，无力地靠在桌边。
十九姐擦了擦额上的汗，颤声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一脸茫然，我能有什么打算？这是他们内斗，我们只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俘虏。
如若我们去禀报额鲁观，势必会成为粘末罕的眼中钉，没几日也许就会死于非命。
如若不禀报，额鲁观一死，粘末罕就会成为唯一的元帅。
赛里布、乌独卜势必会变本加厉，我们这些俘虏的境遇恐怕只会更惨。
左右都不行，我只能先叮嘱十九姐:“这件事谁也别说。”
十九姐冷静下来，反倒阴阳怪气。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带着张妃他们逃跑的事情我可全都听说了。
他们乱了，逃跑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我完全没料到十九姐会这么想，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想要逃。
“就算是逃跑也是要有把握的，我们根本不了解他们的行动，也没有接应，盲目逃跑就是自取灭亡。”
她定在我面前，突然变得坚定。“不，你要逃。你还要带着我一起逃。”
我半软的身子顷刻直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
“我刚才帮了你，可不是白帮的。”
“和老五不对付是真，但我也想宁王赎人时，你们能把我捎上。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得带着我逃跑。”
她帮了我，于情于理我欠她一份人情，可怎么也没想她打的是这个算盘。
退一步说，就算是我有这个心思，目前也断无这个力量。而我也绝不会在没把握的情形下，贸然使张娘娘她们身陷险境。
便只能劝她打退堂鼓:“单凭我们几个女眷，绝无可能逃出生天的。”
可她却锲而不舍:“你不是与那个医官很要好吗？他成日在各个军帐里穿行，总能结识些人脉帮你吧？”
我胸口淤窒:“他医治的人多是渤海人！怎么可能会帮我们逃跑？”
十九姐犹豫一瞬，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我在粘末罕身边，你需要什么，我也可以帮你。”
我被她的不依不饶惊到，又不免觉得奇怪，看她的样子明明过的并不差，怎会如此急切想要出逃？
忍不住问:“你不怕死吗？”
十九姐顿了一下，高高扬起下巴:“怕死有用的话，我还能站在这里吗？”
“你以为我凭什么获得父皇与粘末罕的宠爱？那都是我自己一步步夺过来的。”
这话不差，在康邑时，她与五姐便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
五姐是皇后之女，自小养在父皇跟前，又天生丽质，备受荣宠是意料之中。
而十九姐虽是贵妃之女，毕竟不是亲生，吃穿用度总比不得五姐，虽然勤奋刻苦，容貌与书画还是与五姐差上一些。
但她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本事，哄得父皇连带后宫的嫔妾都交口称赞。
嬛嬛小时候还嫉妒过她好几年，只是张娘娘说她心思不纯，走的不是正路，让我们不要学，后来才慢慢淡了关注。
那日在吴家寺，哭哭啼啼的女眷里，唯她一人冷静自持，笑盈盈地投入粘末罕怀里。这份胆量与决绝还真不是谁都能有的。
我正犹豫着如何去接，十九姐的语气便软化下来。“渤海人什么样子你应该也很清楚，对待女人与牲畜没有区别。”
“前两日，与我一起伺候粘末罕的族姬，就因为打湿了他的衣服，被挂在马后，生生拖死了。”
“他现在迷恋我，指不定哪日不高兴就把我杀了。”
我这才了然，原来她看着光鲜，处境其实并不比我们这些集中关押的俘虏强。
乌独卜与乌斜保的行径已然恶劣至此，粘末罕身为他们的父亲，品行自然也高尚不到哪儿去。
我对她有些同情，可并不能使我下定决心。不一会儿，又听她提醒:
“宁王不是逃了吗？要是他建立了朝廷，我们逃过去还是公主，如何也比当奴隶，成日提心吊胆强。”
是否能延续公主的荣宠我并不奢求，可自由的确是我最需要的东西。
我不觉得自己能够心甘情愿地当个奴隶。
更无法想象自己被困在一片全然陌生的领土，耗尽一生绑在一个厌憎的人身边，那样过日子，还不如就死了。
但我也很清楚，我的一举一动并非只关系到自身，我决不能再因为冲动，令张娘娘他们遇险。
想了想，我只能暂且将她稳住:“十九姐，你这些话我记下了。
给我一些时间，我与张娘娘他们商定了再回复你。今日之事，万不可对她人说起。”
她看我终于答应，笑着舒了一口气，忽又拍了下脑袋，去翻动一堆纸包:
“刚说了要出来拿蜜饯的，过了这么久他们该怀疑了，快，把它们拆出来。”
我一面伸手去帮她，一面问:“你知道张娘娘他们被关在哪里吗？”
十九姐忙乱的手忽然停住，警惕地抓着我问:“你该不会是盘算着逃开三太子吧？”
我低下眼睛，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尽管我是三太子的俘虏，可如果我病得不能侍候，三太子总不至于将我强行带走。
只是十九姐不这么想，她挡在我的身前，说得无比认真:
“你不能躲，不仅不能躲，你还要获得他的宠爱。有了靠山，就没人敢欺负你，行事也能更加方便。”
道理我都懂，可我眼下还未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我实在不想就这么卖了自己。
若真如此，我与昌平哥哥便再无机会了。
她似乎看出我的顾虑，正色一问：“你还没被他碰过？”
“我不想说这事。”
她便撑在桌沿，轻声叹气：“你以为你能躲一辈子吗？“
“粘末罕已经接到了渤海国皇帝的行赏令，等大军一到燕都，你们这些无主的女眷都会被尽数瓜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