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我知道我该说些谢恩的场面话,可一想到我要日日与三太子照面,我就是张不了嘴。
我望着额鲁观,试图找到被我婉拒后,他庇护我的可能。
可五姐却没给我这种机会。
“你瞧你,让你嫁给三太子,你望着二太子发呆做什么?难不成你中意的是二太子,想和我换换?“
我低下头,陷入又一阵沉默。
如果非要选择,二太子或许还真比三太子好些,至少不会阴晴不定,总令人如履薄冰。
可当我的余光扫见三太子手中的金杯,已有明显凹陷,而二太子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便已知自己只能妥协。
我攥着拳,往额鲁观的方向一跪。
“谢二太子,我只是一时高兴过头,忘了…“
后头的话还未编造出来,我便已觉得难以为继。
好在粘末罕身侧的姐姐,突然将我打断,挽救了局面。
“我们郑人女子比较矜持,嘉元妹妹不善言辞,接了天大的恩典,一时忘了礼数也是常情,二太子莫怪。”
“刚好我准备了些果子,缺个人手去拿,二太子不介意,我便将嘉元领去了。”
二太子宽了心,点了点头,那姐姐便径直走到我的身侧,将我拉了出去。
她抓着我的手,一直将我我扯到后头的一处小帐前,才终于放开。
“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敢在渤海人面前这么放肆!今日要不是我,粘末罕第一个砍了你!”
我平静下来,只觉得全身虚脱,道了声:“谢谢。”
末了,又望着她问:“你是谁?”
她见我冷静下来,便也甩了甩袖子站直:“郑璎珞。”
原来她就是和五姐齐名的十九姐。垂拱殿画像时没有见到。
吴家寺灯宴时她倒是出现了,还出人意料地,对粘末罕投怀送抱,竟是个明哲保身的聪明人。
只是她从不以贤德闻名,也绝非十四姐那种温良佳人。
也不知为何,会对我这个素无交集的姊妹,施以援手。
我还没问,她倒是立不住了,仰着下巴问我:
“怎么,你也和那些姐妹一样,觉得我不守妇道,没有气节?我再没有气节,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摇了摇头笑:“不,你只是比我们都更识时务。懂得运用自己的美貌,为自己谋最好的出路。“
她有些意外,却又好像恍然。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在垂拱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身为俘虏,什么父母、丈夫、贞节,都是浮云,能活下去才是真本事。”
“老五那个蠢货,不过是侥幸侍奉了一个宽厚些的二太子,还狗仗人势起来。”
“我看她后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看不惯你,我偏要救!”
我沉默着,暗自觉得她是对的。
却并不觉得我与她类似,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贡献自己,虚与委蛇,而我懂得道理,却常常难以践行。
不然方才在殿中,我早已将二太子和三太子哄笑,哪来这么一场当头危机?
好在她将我带了出来,我刚好避一避锋芒,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挽救局面,说服三太子。
我转了转,正想着如何脱身,先回俘虏营。
耳框一竖,便听见左后方有两个男人窃窃私语。
我忙做个噤声的手势,拉住十九姐躲进小帐,将我们掩蔽到一堆麻袋之后。
账内并未点灯,而帐外灯火如炬。两道魁梧的人影走近,影子便斜斜地立定在帐布之上。
一个人问:“都准备好了吗?”
另一个人答:“俘虏里面的内应都安排好了,这几日就会鼓动几个刺头联手。
等到了燕都,我们会放松警惕,他们饱受欺压又抢了兵械,一定会反抗。”
“到了燕都我会把他们调到马场做苦力,你把骑射比较好的几个安排到球场,听到砸杯声就行动。”
“大王放心,领头的弓箭手是我们的人,保准让二太子活不过第二日。”
黑暗中,我与十九姐瞪大双眼,捂着嘴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分明听到其中一个是乌斜保, 可这更令我觉得恐慌,如果下命令的是他,那他的背后,岂不就是粘末罕?
我冷汗涔涔,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可心中却不停地质疑,自己方才听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好像是为了回答我的疑问,那声音又继续响起:
“善后的事情也要做好,无论如何不能让人怀疑到国相身上。”
“大王放心,反叛的人都会被当场射杀,绝不会留下人证。”
我双腿一软,瘫坐到地上,心想自己的运势实在不济。
不过拿个蜜饯而已,竟然会撞见一场预谋,要杀的对象竟然还是二太子。
昌平哥哥先前就说过,粘末罕与额鲁观不合,没成想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而全然无关的我们,竟然会卷进他们的恩怨。
十九姐倒吸冷气,跌退一步,不慎撞到旁侧的桌角,桌沿的一个杯子便应力而落。
我心欲跳出,忙伸手垫在地上,可追赶不及,还是晚了半步。
边角的一侧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帐里环环绕绕,很快传到了账外人的耳里。
他们转过身子嘀咕了一句,立刻朝帐门绕过来。
我来不及紧张,只左右探看可以掩蔽的物件,一转眼便见十九姐指着左前方的位置,吓得没有人色。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双圆溜的眼睛正朝我们闪动过来,差点惊得大叫。
只是叫声还未从喉中穿出,那影子已经坐到我们跟前。
我借着微弱的光线去看,这才发现它的主人是一只小黑狗,它定定的立在桌前摇尾,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半探起身,往旁侧的桌子看去,便见桌面方正地摆着半只羊腿。
心思一动,便拿起散落的一块残肉朝它晃了晃,而后丢向帐门。
那小黑狗“汪”叫一声,快跑上去接住,大口啃噬起来。
大帐的帘布几乎在同时被掀开,乌斜保与另一人提刀闯入,却被那小黑狗堵个严实。
打头的那人松了口气:“原来是只小狗。”
乌斜保并未做声,只是挪动几步,密切扫视着帐内。我与十九姐紧捂嘴巴,紧张得狂冒冷汗。
好在他转了几圈,并未见任何异常,便准备折返。
我闭上眼睛,静声松下眉头,可这时,那小狗不知怎得,又跑回了我跟前的桌脚,摇着尾巴叫。
我的脑袋好像要被这叫声劈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又见乌斜保调转脚步,正向我们挪动过来。
十九姐手心冒汗,指甲刺进我的皮肉,痛的我直皱眉头。
又不能发出任何声响,只能强忍住痛楚,祈祷着那小狗不要坏事,引他们快些离开。
就在乌斜保走到我们跟前,准备蹲下探看时,另一个人翻帐进来跪下:“宴席开始了,国相命大王快些入座。”
乌斜保立住脚步,终于没有蹲下,又不甘心地转了一圈,这才领着后头的人走出毡帐。
十九姐松了口气,想要站起,却被我拉了回来。
我指了指回过头的乌斜保,示意她噤声,十九姐这才反应过来,忙往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