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巧粘末罕酒杯一顿,咕哝抱怨:“这鬼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渡河。”
乌独卜随即应声:“今早探子来报,河口水位居高不下。”
“这天阴沉不定,预计夜里还有暴雨,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几日了。”
额鲁观闻言,倒淡定许多。“昨日二军被堵在黄河口,暴雨中突然回撤,人马受伤不少,这几日也刚好整顿休养。”
他摸了摸腮须,望着乌独卜身旁的空位,便问:“塞里达怎么不在,宁王的老母妻妹如何了?”
我眼眶一紧,心想总算问到点子上了,赛里布对我们犯下的恶行,就算被凌迟也并不为过。
我期待着有人回应,能揭露他做的一桩桩丑事,可大家面面相觑,竟然无人开口。
连乌独卜也在装傻沉默,心安理得地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放下酒壶,想拽一拽三太子的衣袖,让他帮着问问。
几乎是同时,赛里布的笑声便从大帐外穿透进来:
“二太子放心,我与珍珠大王亲自押解,怎么会有差错呢?”
“昨夜马车翻倒,张妃与辛妃受了点轻伤,我已经让李昌平好好照顾了。”
他对着主位做了个胡礼,而后从身后拽出一个女人。
“这是宁王之妹,上路时病的都快死了,你看这一路都养胖了。”
我眼瞧着那身形与服饰,就是嬛嬛,她呆得像个木偶,眉眼低垂着什么也没说。
单薄的身体顺着赛里布的扯动而摇摆,几乎要散架。
我的心像是被扎了一针,疼得透不过气。
只想上前将嬛嬛拉回来,可这里显然不是我一个俘虏放肆的地方,便只能强自坐着,静观后续。
塞里达禀报完毕,将嬛嬛塞到他的座位旁,便拉着脸走到我的跟前。
“昨夜侍从来报,追捕在逃女眷之时,偶遇上三太子,三太子为了袒护嘉元公主竟打断了他们的手。”
“为一个俘虏与我渤海将士动手,可不是三太子的为人。”
“我当是他们在造谣,打了他们一顿。没想到还真是三太子带走了人。”
我攥着拳,望着高坐的额鲁观解释:
“我没有逃跑,只是被甩到了树林里面,好不容易找到出路,又被渤海兵拦住,差点打死,幸得三太子救命,才活了下来。”
赛里布见我无视他,向额鲁观告状,一时怒气上涌:
“这几个女眷,就属你最不安分,上次圣寿寺的变故,也是你闹的。你还敢在二帅面前颠倒是非!”
我几次三番与他冲突,横竖是结了梁子,便破罐子破摔,站起反驳:
“葛天大王难道忘了,在圣寿寺门口是如何答应三太子的吗?”
“你答应留我们清净,却强占嬛嬛,欺辱辛姐姐,嬛嬛被你比的小产,辛姐姐被逼自戕,至今还未醒来!”
被我戳中要害,大概觉得丢了面子,他很快涨红起脸。
“贱人!”
他试图扯住我的衣领,要往粘末罕处带。
三太子酒杯一顿,便起身将我挡住。
“昨夜你们慌乱入营,我奉二哥之命整合人马,途中遇到你那几个侍从,正凌虐殴打她们。
我记得二哥曾下令要你们妥善照看宁王亲眷吧?要不是我将她带走,昨夜她可就被生生打死了。”
“听闻李宗茂还救了几个快死的女眷,好像就是宁王的老母与发妻。
出发前你可信誓旦旦说要将他们妥帖带回上京的,这才几日,就照顾成这样?”
三太子将我扯回身边,回身到额鲁观跟前。
“二哥,出发前我可按照你的意思叮嘱过,赛里布这差当成这样,你可不能怪我。"
"人要是没了,郑磐那小儿可没那么容易被拿捏。”
赛里布见二太子拉下脸,顿感情势不对,便勉强陪笑:
“这都是误会!我分明下令要好好照顾他们的,有几个小兵私底下没个分寸,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
二太子冷眼沉默,粘末罕便站起来打圆场:
“赛里布的个性谁不知道,平日里粗犷惯了,管教的部下也是没个轻重."
"好在几个人还活的好好的,不影响我们换钱换地。”
“不过接下来,宁王家眷还是交由习尼烈押送吧,你俩退居其次,和他好好学学。”
赛里布阴沉下来,不情愿地做了个礼,应了声:“是。”
粘末罕便又重新坐下,捋着胡茬:“行了,筵席都开始了,入座吧!”
赛里布得了粘末罕的首肯,终于松了口气,大摇大摆地坐回席位。
我直杵在原地,心中怒浪翻涌。我们经受的一切就这么三两句被带过了。
赛里布的罪行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原谅,连句基本的责骂都没有。
哪怕是我们真的被折磨致死,或许都不够格引起他们的一丝丝怒气。
我恨得直咬牙根,可愤恨过、冷静之后,又不免自嘲。我在期待什么呢?
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我难道寄希望于他们能为我们这些敌国女人而惩治自己的同袍吗?
我难道希望从蛮荒之地出来的强盗,能奉行公理正义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三太子坐回席位,将我拉跪在地,我回想起他那居高临下的蔑笑,竟然觉得有那么些许道理。
我呆愣地跪在他的身侧,麻木地像尊握着酒壶的石刻,枯寂地倒数着酒宴结束的那一刻。
耳旁的叽叽喳喳都被我的恍惚遮蔽,一切似乎变得迟钝,只是后背隐约一阵冷意,迫使我不得不拉回思绪。
我微侧过身去寻,便见那冷意正来源于五姐,她的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我知道她又在酝酿着什么伎俩,或许又想着将我送给某个将士。我不会让她有这样的机会。
我放下酒壶,借口身子不适向三太子告退,他睨我一眼,却不肯应许。
五姐抓了机会,便掩住口鼻,对着额鲁观娇笑。
“我这个妹妹与三太子还真是有缘,刚到吴家寺那会也是侍奉的三太子,可惜后来病了,二太子的好意到底是白费。”
“好巧不巧,这次又被三太子救下。这话本子里的人物可不都是这么相遇的嘛。”
“刚巧我这个妹妹还未成婚,要是能留在三太子身边,张妃娘娘也能放下一桩心事。”
我的牙齿咯咯作响,盯着她的眼眸快要喷出火来。
只想将面前的酒壶丢在她的脸上,让她闭上嘴。
可她的话已全然被额鲁观听进。他咽了一口酒,看向我身侧的三太子:
“公主说的对。元术可,你成日不是办事就是躲在书房看书。”
“难得看你主动留个女人,你既然救了她,就留在身边伺候,别再送走了!”
我浑身凉透,望着三太子直摇头,乞求着他不要答应,别让我和张娘娘她们分开。
可他只是放下酒杯,轻松一笑。“二哥怎么忘了,上次在吴家寺你已经开过口,把她赏给我了。”
“我念她身体不好,便留她在俘虏营养一养。“
“二哥既然重新提起,她便是长了翅膀,我也不让她飞了。”
我浑身的力气被抽干,软弱地瘫坐在地上。
无论名义上如何归属,只要三太子不愿锁着我,我便还能留些自由。
可方才他显然发话了,从今日起,我便再躲不开他。
我手上一颤,握着的酒壶“怦”地声摔到地上。
五姐钻了空子,又挑起火焰。
“这么大的恩德,嘉元妹妹还不快谢恩?难道你还看不上三太子?“
我低着头,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我的身上,左侧的三太子虽未看我,握着的酒杯却声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