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劈在我们的头顶,将我们重新拍回马车的底板。
车窗的帘布飞卷起来,密集的雨点便如利箭一般飞射而入,直穿我们的鬓发耳目。
我抖动着身子,正要拉张娘娘与嬛嬛缩到角落,就见一道闪电劈在我们的斜侧。
一声巨响过后,打头的马匹嘶吼一声,整个车厢登时斜翻,直撞入地。
我的右额撞向侧板,疼得大叫一声,还没来得及撑起,就被后续的力道一带,夹在中间翻滚起来。
混乱间,我看不见张娘娘与嬛嬛,只能大喊着提醒:“抱住头!”
没等到回应,后背抵住的挡板一折,整个人就被甩出了车厢。
泥水与沙土灌入我的口鼻,树枝与石子滑过我的手臂。
我感到自己正在一个泥潭里翻滚,却无法令自己停下,一直到我的腰腹撞上了什么才终于静止。
我捂住胸口吐出一口泥水,全身气力好像被抽干,横着倒在地上,任由冷钝的雨水铁杵一样在我的身上击打。
我听到有无数个人在我的身边喊叫,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我使劲揉搓着眼睛,溅入的泥水便化作眼泪流淌下来,眼前的漆黑这才出现了光的缝隙。
往来的人马四散奔逃,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在一起,又将彼此推开,乱奔什么地方而去。
我半撑起身,扶住身侧的树干站立,正要探寻着张娘娘与嬛嬛的身影,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公主?公主!”
我侧转过身,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从树后探出,满含热泪地望着我。
我浑身一震,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知夏?”
她猛地投入我的怀里,大哭起来。“公主,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忍住剧痛拍着她的后背,好半会才终于确信那真的是知夏。
可又觉得什么不对,我们折返回城时,分明让她南逃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张娘娘不是让你先走了吗?”
她哭得闭了气,好一会儿才发出声:
“我-我忘了带-带春娘留给你的印章,再送回去时就被堵在城门口了。后来,就被康邑府尹抓了,送到了渤海军营。”
我望着她满脸的伤痕与破碎的衣裳,一定也受了许多磨难,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正要问她在哪个营,她反倒先关心起我。“公主,你没事吧?你怎么受了这么多伤,脸都肿成这样了!”
我强忍住痛楚:“我没事,就是轻轻撞了一下。过几日就好了。”
又问她:“你怎么样?”
她抽搭几下,想说些什么。这时,身后便传来几个卫兵的对话:“张妃与郑嬛嬛在那边。”
“还有个郑嘉元没找到,大王吩咐一定不能让她逃走。”
“我去这边,你去那边,分散开找……”
知夏将我拉回到树后,悄声问:“他们在找你?”
我想起马车中的张娘娘与嬛嬛,赶忙拉着知夏往外走,却被她大力扯住:“公主,你在干什么?他们要抓你!”
我喘着气和她解释:“张娘娘与嬛嬛与我一起从马车上摔下来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我要去看看。”
知夏屏住气,立在原地不肯挪动。
“公主,不然,不然我们趁现在逃走吧?我们先逃走再回来救她们,我们逃走好不好?”
我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想来是被吓坏了,但眼下绝不是逃跑的时机,便安抚她。
“这里是荒郊,而且到处都是渤海兵,我们初来乍到又没有接应,不可能逃出去的。万一被抓回来,只会受更重的惩罚。”
我捂着胸口咳嗽:“何况,我这个身体状况,走不了多远。”
知夏忙扶住我,不停地拍着我的背。
我努力咽着口水,怎么也无法咽下喉咙口的沙粒,反倒被卡得又痒又痛。只能艰难地张动嘴巴:“水……水……”
“水…水?公主,你想喝水是不是?”
她捧着手掌接住漫天的雨点,而后递到我的唇边,我轻吸了一口,根本不够。
她便又去接,可接的雨水,却跟不上我的咳嗽。
知夏左右张望,慌忙间看见远处有个雨棚,便拉着我往前:
“公主,那有个雨棚,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水,顺便避避雨。”
我不敢再说话,只点点头,与知夏搀扶着往那帐篷走去。
远处雨声如雷,又是处在背后,只觉得这雨棚甚至安静,还以为是没搭好,无人使用。
走近了才发现这里人流如针,站得密密麻麻,几乎无处可躲。
很多与知夏一般的侍女来这躲雨,却被同样避雨的渤海兵拉住欺辱。
往来奔逃的人,根本无暇注意她们的境遇,而她们的喊叫,也淹没在擂鼓般的雨声里,根本无人觉察。
我拉住知夏,脚步一转往回跑,棚内的渤海兵已然看到我们,三两个人快步从棚内冲出,扯住我与知夏便往里拖。
知夏惊慌大喊:“放手!放开我们!”
没有人理会,她便又改口:“这是嘉元公主,是你们主子要找的人,你们还不放手!”
年纪稍长的一个渤海兵闻言停下,对旁侧的一个年轻兵卒说了几句,那人便跑了开去。
他们将我们拉入棚中,团团围在中央,淫邪的眼神不停地在我们身上打转,肮脏的手还不时拨动着我的脸颊。
知夏握着我的臂膀剧烈发抖,整个脑袋埋在我的背后不敢出声。
我挡在她的面前,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可浑身的冰冷如针刺入体,疼得我直弯起身子。
知夏扶住我,一遍遍问我怎么样,我的唇瓣抖动着,怎么也发不出声。
不一会儿,刚离开的兵卒带回来几个兵士 他们拨开人群,对着我确认了半晌,这才点头把我往外拖。
我紧紧拉住知夏的手不肯松,却被领头的秃子强行掰开。
他踹了一脚知夏的肚子,恶狠狠威胁:“再敢挡路,别想活到明日!”
我又扯住知夏的袖子,逼迫自己忽视那卡在咽喉的沙子:“她…她是…我的侍女。”
那秃子扯着我用力:“上头交代的是带走你,其他人一律不归我管。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