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里布咳嗽了一声问：“怎么样，没死吧？”
昌平哥哥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速度包扎。
他不死心，又揪住昌平哥哥。“我问你怎么样？你哑巴了？”
昌平哥哥一把将他推开，以从未有过的凶狠应：“带着你的人滚出去！不然她绝对活不过今晚。”
赛里布觉得被冒犯，欲教训昌平哥哥，旁侧的乌斜保便将他拉住：
“我看今日就这样吧，再逼下去，这几个人都会死。别忘了，她们可都是重犯。”
赛里布的杀气收敛了一些，露出无趣而不耐烦的神情。
命令昌平哥哥别让我们死掉，随后召回分布在各个角落的将领，鱼贯出寺。
……
高台前的火光越发暗下去，令一地狼藉的殿里显得更加可怖。
旁侧未受伤的姊妹见渤海兵离开，赶忙将我与曹皇后扶起。我抬起手指，艰难地指着辛姐姐的方向。
那姊妹问我：“你是想去她身边？”
我冲她点头，她便喊了几个姊妹，准备将我搬起。
昌平哥哥远远见着，忙停下手边的活，起身走至我的身边。“我来吧。”
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起，放到辛姐姐身旁。
“小蕴撞破了头，伤口很深，我的手边没有药了，只能简单包扎一下，能不能熬过来就看她自己了。”
言毕，便继续方才的包扎，一直将细布打结、剪断，这才移至我的身边探看。
我艰难地指了指曹皇后，示意他先去看看。可昌平哥哥并未理会我，只是握住我的手说：“听话！”
然后全神贯注地为我检查伤势。他温凉的手，滑过我错位的臂膀，与流出淤血的伤口，渐渐忍不住颤抖。
忽地就一拳打在地上咒骂：“这群畜牲，竟然如此欺辱女子。”
似又觉得在我面前失态，便收起破皮的手：“忍着点。”
话毕，便猝不及防地拗住我的臂膀，痛得我几乎将喉咙喊破。
“还好只是扭到了，没有断骨。听哥哥的，接下来无论如何不能再受伤了，哪怕是…曲意承欢，也比死了强。”
我知道昌平哥哥是在关心我，那是出于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心疼。
可他并不知晓，在他面前被折辱，与他讨论这件事，这本身就比被侮辱更令我觉得耻辱。
还有什么比在喜欢的人面前，被当众扒衣更攻心的惩罚呢？
那束稀薄得不能再稀薄的念想，与那些我曾想在他面前，苦苦维系的美好映像。
此时此刻，已如那具分崩瓦解的佛像一般，荡然无存。
我缓和一阵，木偶一般点头。可实际上我很迷茫。
我答应过母亲与张娘娘，我会好好活着，但我不知道活下去竟会这般艰难。
我们已足够谨小慎微，可根本就挡不住飞来的横祸。
我尝试过讲理与反抗，而他们奉行的却是蛮力制伏。
我突然觉得很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摆脱眼前的这一切，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昌平哥哥将我收拾好，紧接着便去照顾曹皇后与其他几个受伤的女眷。
我守在辛姐姐身侧，只麻木地睁着眼。
后半夜时，火堆熄灭了。
昌平哥哥关上了殿门，但凛凛的寒风还是从破旧的窗户纸里漏进，冻得人瑟瑟发抖。
我将辛姐姐抱在怀里，因体质本就虚寒，又多次受伤，自己也冷得直哆嗦，根本无法为辛姐姐取暖。
只得摇晃累得闭目的昌平哥哥：“你来抱辛姐姐。”
他愣了一瞬，并未扭捏，便将辛姐姐从我怀中捞起，移至他的胸口。
他一下一下捋着辛姐姐的背，不时将她的手放入掌心磨搓。
力道小了怕辛姐姐觉得冷，力道大了又怕将她闹醒，小心翼翼的样子像在呵护一件心爱的瓷器。
这幅光景不禁让我想起了五哥，他常毫不避讳，当着人前将辛姐姐搂在怀中。
辛姐姐羞赧他也不管，总笑着说要这么抱着她一辈子。
临行前，还与我约定，等回来后就带我们定居在江南。
可如今，他逃出生天，我们却身处敌营，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黎明时，辛姐姐睁开了眼，她迷迷糊糊地摸着昌平哥哥的脸，笑喊着：“王爷，你回来了？”
我的口鼻瞬间酸胀，既是担心辛姐姐的身体，又不免心疼昌平哥哥。
从儿时开始，辛姐姐便住进了他的心口。
他一直以为他们会像许多青梅竹马一样，顺理成章地喜结连理。
可后来，她却成了一个他再也不敢触碰的梦。
而如今，她把他当作她的丈夫，那满怀情意的眼神直直地望着他，投射的方向却是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人。
我无法想象，那感觉得有多痛？
我以为昌平哥哥会说她认错了，或者被刺痛地静默不语。
可素来不善言辞的他，却冲着辛姐姐笑。他握住她的手温柔应着：“是啊，回来了。”
辛姐姐哭着将他抱紧，“我们遇到了强盗，我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昌平哥哥轻轻地捋着她的背。“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辛姐姐抬起头，紧蹙着眉心。“可孩子没了，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昌平哥哥将她的碎发捋顺，停顿了半晌。“傻瓜，我们说好要共度余生的，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答应我，好好活着，等我驱逐那些强盗，我一定把你接回来。”
昌平哥哥落寞的眼睛，流露出一种波涛汹涌的神采，他用一种，有别于纯粹心疼的语气，含情脉脉地说着那些字眼。
那自然而温柔的神态，几乎令我以为那就是五哥，正耐心地诱哄着，自己最爱的夫人。
辛姐姐扇动着睫毛，心满意足地笑了，而后在迷迷糊糊中再次睡着。
启程以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笑。
干净灿烂，明丽无暇。就像她终于放下与昌平哥哥的过往，趴在五哥腿上笑的那样。
简简单单的画面，没有任何语言。
却让人觉得爱情是如此美妙，好像将这世上所有的欢乐都囊括在内，一辈子的幸福也莫过于此。
那些美好，明明就近在咫尺，怎么会一下子风云突变，狼狈成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