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当时并无旁人,若是乌独卜不提,便无人知晓,只是这些日子免不得要处处谨慎,提心吊胆。
起初的两日,我们草木皆兵,马车边不时滑过飞沙走石都会令我们惊得没有人色。
为了避免下车,更是断水绝粮,不让他们有任何可趁之机。
如此过了两日,并无任何异动,腹中又饥辘难耐,颠簸一日更是难捱,便索性恢复食饮,放下心来。
行至第四日,天空飘起了小雨,路旁密林遍布,雨雾又浓厚得遮眼,探路的人马看不清前路。
前赴后继多有相撞,后头的人马不敢疾行,便停在原地,就地扎营。
乌独卜他们占了一座破庙,而我们则在挤在破庙旁的帐篷里。
我们将嬛嬛安置下,正准备合衣就寝,就看到几个卫兵掀开帘帐,直闯进来,不由分说地将我们拖拽而起。
我问了句原由,便听他说:“葛天大王赏食,郑人女眷即刻前往寺庙。”
启程以来,我们要么呆在马车上,要么呆在帐篷里,尽量避免撞上赛里布与军中将领。
赛里布虽并未生事,但每次打马路过,总是怒气冲冲。这月上中天,突然说什么赏食,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咳嗽了声,想以伤病缠身回绝,可那兵士宛如器械,只是硬生生地将我们推拉出去,丝毫不听辩解。
好在嬛嬛一路昏迷,渤海兵叫喊不动,索性留她在塌,不作强求。
我趁机游说了几句,把张娘娘也留下照顾,自己与辛姐姐互相搀扶着往帐外走去。
行至庙门口,我们的脚步慢了下来。远处的火光打照不到,整座寺庙便隐没在一片灰暗之中。
左右两侧偏殿的屋顶都已塌陷,只剩中间一个主殿孤零零地矗立着,被中央一处火光隐隐点亮。
大殿的正门大开着,几个将领正围着一个火堆谈笑,火堆的后头立着一处高台。
台上正放着一尊泥佛,只是佛头断了一半,胸口处还横着数道刮痕,看着像被酷吏折磨过的囚徒。
辛姐姐叹了一口气:“民不聊生,竟连佛祖金身也被刮脱损坏至此。”
对佛祖不敬是大罪,寻常流民匪徒尚有些许良知,不至于此。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只是,饥民尚有逃路,我们却连这几步的行动自由都没有。
几个将领远远看见我们,便朝我们招手,我们身后的士兵当即领会,加大力道将我们推行入殿。
我们趔趄地迈过门槛,正要寻一处远离火光的地方坐下,便见曹皇后等女眷蜷缩在西南角,左前方还坐着昌平哥哥。
曹皇后认出了我与辛姐姐,低着头将我们拉到她的边上坐下,却是什么也没说。
迎接的两个将领,将手按在我与辛姐姐的肩膀上,半晌不肯放。
直到另外一个将领喊了声:“你们想步国禄后尘吗?”
他们这才不情愿地退后几步,走回火堆旁坐下。眼神却粘附在我们身上,恨不得将我们扒皮抹净。
这种觊觎猎物的神情,我曾在三太子,还有无数渤海兵的身上见过。
令人恶心胆寒,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闭着眼沉默,任由脊背渗透出阵阵冷汗。
他们远远观望着,眼神一刻也没离开我们,却始终没有动手。
甚至连面前的烤全羊飘香了,也没张罗着分食,显然是在等待着某个大人物。
我的眼前浮现出乌独卜与赛里布的字眼,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便将身子往后挪动几分,埋进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不一会儿,柴火堆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旁侧的女眷被突然出现的响动一吓,惊蹿着撞到一起。
身前的将领便嗤笑起来:“这郑国女人怎么与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什么都怕。”
“你这话不对,这老鼠哪有这样白白嫩嫩,销魂入骨啊?”
“说得好像你玩过一样。”
“碰不得,想想还不行吗?
你说这全军上下还属我们最惨。五千兵士就押送这么三四十个女人,还都是贵中之贵,碰不得!”
“可不是嘛,前头的都统押解的女眷就有三千多人,我几个堂兄弟临行前就玩了几十个,真是羡慕。”
“还有左右监军,虽然押解的是宫女、色目,成色不如这些妃嫔公主,但全军上下都能夜夜当新郎啊!”
“我听说这郑皇帝的宫女,可都不一般。
据说先前两个太后都是宫女出身的,要是没点姿色,哪能被那个皇帝那个老色胚看上?”
“这郑国皇帝的旧事,你怎么那么清楚?”
“我这不是道听途说嘛,在康邑时监管过几个太监,没少与我们抖落老皇帝与小皇帝的风 流韵事。”
.....
这群人一面喝酒,一面说着玩弄女人的污言秽语,辛姐姐等人听不懂还能稍稍安分。
我尽收耳中,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如坐针毡。
只得用力将耳朵捂住,努力克制住自己即刻逃离的欲望。
没过多久,一声大笑从殿外传来:“闻到香气了!我们来的刚刚好!”
话音刚落,便见赛里布领着一个半敞衣领的男人跨进门槛。
我想起来刚到天成寨的那日,就是他与赛里布一道,差点逼死我们。
他的样貌看着与乌独卜有几分相像,正是刚与我们汇合的乌斜保。
他们彼此推撞了下肩膀,而后走到那群将领的中间坐下。
赛里布笑着问:“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
一个将领答:“阿替纪正与我们说这郑国皇帝的风流事,我们不信,与他争辩,大王就来了。”
赛里布眯起眼睛:“哦?什么趣事,说给我听听。”
那个阿替纪闻言,便站起来描述:“听说啊,这老皇帝每隔七日便要御一处女,每宠幸一次,位份就会升上一阶。”
“年初我们打过来时,他匆匆把皇位让给小皇帝,自己躲到镇江还不忘带走六千宫女!”
一人哈哈笑着:“这老皇帝半截入土的人了,就那身板还没我们倒粪的小厮精壮,这满后宫的女人,怕是有心无力吧?”
阿替纪晃了晃手:“最精彩的就属这些妃嫔,虽然出生贵族,但没有那些宫女邀宠献媚的本事,基本都是守活寡。”
“有的后妃为了获得老皇帝的宠幸,又是贿赂太监,又是跳舞写字什么的,还有的为了有个孩子依靠,直接找侍卫通奸!”
有人哄笑:“老皇帝这头上是带了多少顶绿帽?”
也有人出言质疑:“阿替纪,你说的不是你自己编的吧?”
阿替纪用力拍打着胸脯:“这可是那几个老太监亲口讲的,都是皇帝的贴身宫人,还能有假?”
话音刚落,大家便哄笑起来。
“那几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估计是看老皇帝夜夜当新郎,自己又没有那命根子,心里都记着恨呢!”
赛里布大笑着喝下一口酒,忽又拉下脸扫了我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