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一大堆道理的人。“
”我爹教训我我认了,三太子事事压我一头,我也勉强忍了,难道还要忍你一个郑国的奴隶不成?!”
我呆愣半晌,好一会儿才从这出乎意料的反应中回过神。
将帅之令、主将颜面全然不顾,反倒揪着我的身份不放。
我真不知是该为他们对郑人的鄙夷感到惶恐,还是为他心胸狭隘至此而感到悲哀。
但无论他是大度是小气,是聪慧还是愚鲁,他仍是我们这些俘虏的绝对掌控者。
我不能惹怒他,至少现在不能。
想了想,我便软着声,拿出难得的恭敬与他解释:“我只是不想大王因为一个下级将领而办不好差事而已。”
我句句在理,又肯伏低,他本该消了气才是,可他却不想听到我的辩解,仿佛是天然对喋喋不休感到厌烦。
仅仅是眉头一耸,便抬手往我的脸上一挥:“住嘴!”
我推着他的拳头,试图寻找任何能与他对抗的物件,慌乱的视线便被突然张臂的十四姐挡住。
她挡在我与乌独卜的中间,迫使他松开手。等他平了眉,又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袖口,软糯糯地求。
“大王,曹嫂嫂素来待我好,你能不能去帮帮她?”
乌独卜本是怒极,见了那雾蒙蒙的双眼,便好像是中了邪,满脸的杀气顷刻消了大半,当即将我推开,笑拢住十四姐。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话毕,便麻利地提起腰刀,径直奔入草丛。
我立在原地,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好说歹说他一字未听,而十四姐一句话,乌独卜竟然殷勤成这个样子。
渤海人好色,多是把我们当做玩物,践踏过后便弃如筚履,可他方才看十四姐的样子,竟然颇有几分真心。
也不知道对十四姐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
我在辛姐姐的搀扶下起身,凑到十四姐跟前向她道谢。
她冲我一笑,问:“你是嘉元妹妹吧?你与嬛嬛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
”大家都是寄人篱下,互为姊妹,本该彼此帮衬,你不必谢我。”
我心中一暖,觉得她更是可亲,便多问了一句:“十四姐,乌独卜对你还好吗?”
没想她却掉起泪水:“都是阶下之囚,谈什么好与不好?”
“他不过是图个新鲜,将我占作侍妾罢了。我苟且偷生,只是想再见驸马一面,只是,也不知他如今是死是生...”
我见十四姐如此伤心,懊悔自己竟然会问如此不合时宜的问题,但覆水难收,便只能改口宽慰。
“只要活着,总有个念想,早晚有一日会再见的。”
她擦着泪水,又与我们聊了几句。大概内容都是回忆着与十四姐夫琴瑟与鸣的过往。
只是这些回忆听起来越美好,就越显得现在的际遇凄凉。
连带着辛姐姐也伤感起来。我正寻思说些什么让她们换下思绪,便听草丛里传来一阵响动。
乌独卜喊了一声:“真是晦气!”
我循着声音去看,只见乌独卜左臂拖着曹皇后,右手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从草丛里探出。
他的手与衣摆上全是鲜血,连眼角处也不能幸免,隔着大老远就发散出一股倒胃的血气。
我捂住口鼻,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立定。十四姐与辛姐姐立在我的身后,更不敢睁眼。
乌独卜加快脚步,一眨眼便蹿到我们跟前。
他将曹皇后丢到我的脚边,兴奋地将淌着血的人头提到十四姐跟前。
“你的嫂嫂给你带回来了,欺负她的人也被我杀了,你要怎么谢我?”
十四姐被吓得魂飞魄散,直坠在地上发抖,乌独卜丢了人头,忙托着她的腰板,搂进怀中。
“你怎么了?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十四姐被熏得呕吐,苍白的脸拧着往外挣扎,可拗不过乌独卜,又被强行抱住,眼中雾气越浓,看得人万分心疼。
我立直身子,想告诉乌独卜松开十四姐,可他一转身,便将十四姐横抱起,往远处的帐篷而去。
我想着往前追,又顾念着脚下的裙摆被曹皇后扯住,只能与辛姐姐一道将曹皇后扶起。
她的面颊白得吓人,紫红的唇瓣抖动着,止不住抽搐。
我和辛姐姐便架着她的左右两侧,往她们的马车走去。
曹皇后浑身冰凉,整个人宛如提线木偶一般被拖行往前,双目失神好似被夺走魂灵,任由我们带着她回到车上也不自知。
我们将她交给同车的贵妃,便匆匆折返。
返程的几步,又遭遇几个小兵调戏,我搬出乌独卜刚杀人之事,才唬住他们得以逃回。
昌平哥哥看我们久久未归,早已心急如焚,一直在马车旁踱步张望。
远远地见到我们,慌忙上前迎接。
我们回到车上,一五一十讲述了方才种种,昌平哥哥手心捏汗,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张娘娘惊魂未定,当即定了规矩:“接下来大家少喝水,少吃一些,尽量都呆在马车上,总归安全些。”
昌平哥哥则低着头不说话,我以为他是怪我强出头,便与他解释:
“曹皇后是辛姐姐好友,又恰好被我们撞见,怎么也不好见死不救。
何况我是找了乌独卜帮忙,总归没有像之前一样傻傻地自己扑上去。”
昌平哥哥扬起手,想如之前般敲我的眉心,但支起的手指终究还是收起,只是揪着眉头叹气。
“我不是生气,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样的情形,能自保已万分不易。
你也只是个弱女子,不可能保护得了所有人,也不可能每一次都如此侥幸。”
我知道他是担忧我们,忙点头应下,脑中却浮现起了数日前,三太子的告诫,那番话竟与昌平哥哥所说的并无二致。
只是道理虽懂,面临的情形却是千变万化。
昌平哥哥似是看出我的心思,不再游说,只长叹一口气:“我只希望,将来你们有了难处,也有人这么帮你们。”
我点了点,应着:“会的。“
心底却不免有些不安。虽说是乌独卜杀的人,但大胡子的死,总归是因为我们的揭露。
寻常将领也就罢了,若是赛里布揪着不放,还不知我们又要经受什么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