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办？
以嬛嬛现在的状态是绝对不能承受这一噩耗的，万一她知道了，我无法想象她会做出什么。
思来想去只得先叮嘱昌平哥哥保密。他见我失措，便替我拿了主意：
“按公主的脾性，这胎儿定然是不能留的。可是明日就要北行了，此时落胎，再舟车劳顿，怕是会终身落下毛病。”
“依我看，不如先瞒着，等到了渤海国都再做打算？”
我的心七上八下，实在无法安静，便将他往门外推：
“你容我再想想”。这事我无法一个人决定，我必须要告诉张娘娘。你先回去。”
昌平哥哥虽不放心，却也再帮不上什么，只得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寺中。
张娘娘熬了药给嬛嬛喝下。没多久，嬛嬛便沉沉睡去。
我守在一面，不安地踱着步。辛姐姐看出不对劲，便凑到我身边问：“阿圆，你怎么了？”
我欲言又止，又见她抚着我的脸：“你是不是又病了？”
我定在床前，支吾了半晌，终于没忍住：“嬛嬛她...有身孕了。”
张娘娘刚掖好被角，听我一说，整个人便如棉絮一样栽到地上。
我忙蹲下身，挡在她与床沿之间。
张娘娘也顾不得自己，只抓住我问：“这可不是玩笑，你怎么知晓的？”
我扶起她坐在床边上：“昌平哥哥号脉发现的，但我没敢说。只怕嬛嬛受不了这个刺激。”
嬛嬛和我虽然不是张娘娘亲生，可打小就寄养在她的名下，张娘娘对我们的关心从未有别。
嬛嬛比我还小一岁，又像小猫一样乖巧粘人，平日里都是被捧在心尖上的。
如今这般光景，谁连张娘娘也控制不住失态，双目发红地咒骂：“真是孽债！孽债！”
辛姐姐见娘娘激动，忙跪在地将她扶着，却也忍不住为嬛嬛担忧。
“她还未出降，就有了身子。这可怎么办？兴许他们会直接将嬛嬛指给那个赛里布，那嬛嬛可就没有活路了！”
我想起塞里布那张脸，当即便下了决心：“嬛嬛不能留下这个孩子，她不能嫁给赛里布！”
辛姐姐惊慌地盯着我：“你想让嬛嬛落胎？”
我本想答是，只是落胎时机还需考量一番。
没想，我还未开口，张娘娘便拦在我的身前否决：“绝对不行，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
“娘娘，我知道你不愿意杀生。可这是贼人的孩子！嬛嬛知道了怎么办？她承受不住的！”
张娘娘撑在床沿，突然变得很虚弱，沉默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先别让她知道。能瞒一时是一时。”
我无力地坐在床沿，整颗心七上八下，也没了主意。
唯今之计，也只能是先瞒着了。若是嬛嬛知道了，必不愿留着赛里布的孩子，没准当下便自我了断了去。
下胎也就罢了，若是把命也丢了，我们如何承受不住。
我正犹豫着，忽见嬛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盯着天花板。吓得直跌下去：“嬛嬛？”
张娘娘与辛姐姐一听，也转身围拢了过来。
嬛嬛艰难挤出一个笑容，肿胀的脸颊因为这突然的举动而凸成了一个小山包，看得我们又是心疼又是焦急。
“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梦。”
她平静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但过于安静的模样又令我觉得很恐慌。
我张动着嘴巴，再想问些什么，她便闭上眼回绝：“我很困了，要先睡了。”
再转过身，不发出任何声响。
我们担忧到了极点， 生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明明是晴空万里，突然就乌云密集，倾盆大雨。
思来想去，谁也不敢睡，便彻夜守着嬛嬛，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刚发配到圣寿寺的那几年，春娘总责备我赖床，说没有谁家的姑娘同我一般懒惰。
而我总是笑着辩解。“我这是同周公密会，学习礼仪呢！”
随后，她就被气得摇头，和知夏一块儿将我从被中架起。
那会觉多，又睡得香甜，从未见过深夜与晨曦。
可康邑陷落以来，竟没有一日是睡得安稳的。
睁着眼睛等待夜晚流逝，委实是个难熬的过程。那无边的岑寂与冷清，总令我感到一股子悲伤。
好像在等着一碗汤水硬生生熬干，或者花朵一点点枯败一般，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天快亮时，张娘娘提醒我：“再看一看这里吧，往后或许再看不到了。”
我借着朦胧的天光，一点一点摩挲着墙面，桌案，我看过的每一本书，我顽皮时留下的每一处物证。
与皇城相比，这里几乎简陋得可怕，可每一处都被回忆塞得密密麻麻。
就在这处书案上，春娘曾教我们如何捏做活字，印出一本纸书，书案的缝隙里至今还残留着泥土，总也洗不干净。
这个凸起来的小角落，是知夏最爱哭鼻子的地方。
每次被我惹生气了或被春娘骂了，她就会像只猫咪一样躲在这里，哇哇大哭。
还有那处书架，如今还放着我与春娘学习渤海语时，记下的手稿。每当我答对了话，她便会立在书架前冲我笑。
每当我问起她不愿回答的问题，她便会躲到后头去，示意我专心研读。
我的手指一一地划过这些地方，任由自己坠入那些琐碎无聊的往事中，而后一一同它们告别。
早钟响时，寺庙的周围开始出现高高低低的响动，几个渤海兵交头接耳过后，很快排成铿锵的队列。
一个人喊：“奉珍珠大王之命，来押宁王家眷。”而后踹开门板，直闯进来。
我们将嬛嬛从床上扶起，小心翼翼站着。领头的大胡子展开手里的画像，一一清点人数。
点到我时，他狐疑了一瞬，拧巴着脸问：“郑嘉元？”
我点点头，想起来那画像应该还是在宣德殿草草画的，当时还点了麻子，而现在又鼻青脸肿，满身狼狈，自然是不像。
为了避免生事，我只得冲他解释：“画这画像时不慎得了麻风，所以脸上有些斑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