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雷诺兹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即使内心如何忠于魔法之神，甚至偷偷与同僚交换身份，与神明一同踏上了最终之战的战场，拼死搏杀，九死一生，也无法改变他辜负了魔法之神信任的这个结果。
如今，他却把一切责任推卸给那个年纪还没自己大的新神。要不是大人的剖析，他可能一辈子都会被执念和偏见蒙蔽，让这个新生的世界，再次被恶魔肆意玩弄，陷入无尽的深渊。
这种状态，沐锦可太清楚了。就是老上司离开，老员工很难接受新上司。新上司又不熟悉业务和新同事，很难建立威信。沟通不畅，磨合不足，固有印象作祟，导致了整个体系从内部的崩塌。
“雷诺兹。”沐锦指了指一旁的区域通路，“那位新神虽然稚嫩，但真的没你想像的那么糟糕。”
“新神应该是知道自己融合并继续发展三个世界、继续护佑三个世界子民的职责，但又不知如何去做。”沐锦想到九十九个区无处不在的扭蛋机，叹了口气，“所以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他选择了一条牺牲自己的道路。”
“他在没有正确引导者的情况下，模仿了三位神明的做法，用自己的力量化作普通扭蛋机，为整个世界的子民提供物资。”所以新神是真的把自己拥有的和新获得的力量，通通送给了他的子民。
很天真很直线条的思维，这样就能达成庇佑三个世界子民的使命，即使他自己获得力量的速度大大减缓。
甚至选择了扭蛋这种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就算是傻子也能很容易掌握的方式。
“……那他又为什么要粉碎神格？”雷诺兹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按您的话说，规则的运行能够给神明提供更多的力量，生灵也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源。如此循环往复，世界才能够变得更加强大，他又何苦这么做呢？”
“就算是被人蛊惑，但在规则运行的时候，力量的增长他能感受得到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个世界早就已经给出了。”桌上的水迹已经消失，沐锦又重新蘸了些茶水，写下了数字99。
“九十九个区，每三十三个区分为一组。如果我猜的没错，每组都分别是曾经三个世界的碎片组成的吧？”
“是。”
“你不会认为，三个世界组成的新世界，就算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分别保持独立存在，是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的吧？”
雷诺兹沉默着，没有答话。
“照理来说，新神的神格应该是由三位旧神的神格组合而成，并逐渐融合在一起。当这个融合完成的时候，这个新世界才算是彻底形成。”
“不是他不想变强，而是因为你们拒绝了去执行新的规则。就算是你们无声的拒绝和愚蠢的坚持，他还是顺应了你们的愿望，粉碎了自己的神格，这样就能阻止三个世界融合的进程。”
说到这里，沐锦有些感慨：“还真是一位温柔又笨拙的神明呢。”
“那又有什么用呢？”雷诺兹疲惫的搓了把脸，“他这样做，对这个世界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消耗……我不需要他的仁慈，宁愿他强硬一些，也不愿意看到这个世界如今沦落到这个样子。”
“确实，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用，甚至是有害的。”沐锦低头喝了口茶，“可你也说了，是对这个世界有害。如果有人告诉他，如果他消失，就能让三位旧神重新回归，三个世界再次分离呢？”
“粉碎神格，划分三大区域，再将神格中专属于三神的部分放到各个区域温养，三神神格重新回归，说不定就能成功呢？”
“这怎么可能？”雷诺兹猛地站起身来，“三位旧神陨落就是陨落了，而且他们三位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神格也不是完整的，就算……”
沐锦敷衍的鼓了鼓掌，开口道：“是的，没错，不愧是曾经的第一神侍，对神明的情况一清二楚。”
说着，话锋一转，沐锦神情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可是这一切，新神他知道吗？因为你们没有尽到职责，所以他对三神根本不可能复活的事情一无所知。”
“就算如此，他还是倾听着并努力回应了你们的愿望，为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去成全你们。”
“牺牲自己，成全三个世界的生灵，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圆满的选择。”
雷诺兹无声的捂住了通红的双眼，无言以对。
“那这个东西应该跟我想的一样。”沐锦拿出那个水晶球晃了晃，“里面那个奇怪的晶石，不是别的，就是新神破碎的神格。”也就是被系统称为灵魂结晶的东西。
“邪神和他的爪牙……也就是你们说的恶魔，他们就趁机一边用邪神碎片把区域通路扭曲成了所谓的命运扭蛋机，规避规则的同时一点一点侵蚀破碎的神格，一边吞噬这个世界气运规则下的新生的力量，也就是气运石，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大人，我……”
“雷诺兹，我并不想听你的忏悔。”想通了一切，沐锦抬手锤了锤后腰，“有这个时间，你不如赶紧去帮我换材料，顺便想想，怎么才能找到那位下落不明的新神。”
“我动了九十九层的命运扭蛋机，虽然罗伊不受宠，一时半刻没人会发现九十九层的异状，但被那些贵族发现也是早晚的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雷诺兹起身，笔直的站在沐锦面前，“一切都麻烦您了，我会尽我所能，弥补我犯下的错误。”
“嗯，你去忙吧。”沐锦看着桌子上一动未动的茶点，还是插了一句，“再急也要吃早饭，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并不想看到有人提前倒下。”
雷诺兹点头，端着洗漱用品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沐锦长出一口气。理清了线索，有了目标，那就一切好说了。
一回头就看见鼻头红红，眼睛水润的盅。
“你哭什么？”沐锦呆了一下，“谁又欺负你了？”
“没……没有。”大个子哽咽了一下，“新神……新神他是个好人。”
“人品……啊，不对，是神品确实不错。”沐锦重新回到桌边，拿出手帕让他擦擦眼泪，“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任何错误了。”
“神明他有什么错？”盅接过手帕，“善良也有错吗？”
“善良没错，但一味自我感动的单方面付出，完全不考虑实际情况和受惠者真正需要的帮助，那就是愚善了。”
这位新神让沐锦想起了，曾经在网上看到的吐槽父母的帖子。无论孩子愿不愿意，也不管自己的做法本身对错，一句都是为了你/孩子好，仿佛就一定会被接受和理解。
实际上是否出自私心暂且不论，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感动自己，然后孩子不理解不接受，路人只会觉得智障。
神明和子民的关系，有时候跟父子或者母子差不多，只是新神更像是个拼命跟孩子亲近，却不得其法的迷茫继母。
这就是沐锦对这位神明的真实评价。
“当善良的行为造成消极的后果，可以同情，却不值得效仿。”沐锦掏出一串糖葫芦递给盅，“所以我不反对你的天真和善良，但我希望你能学会怎么做一个聪明的善人。”
“我……我还不够聪明。”
看着盅有些忐忑的神情，沐锦笑着揉了揉他柔软的的头发：“你已经学会了在做事前思考后果，已经很棒了，只是还欠缺点经验。”
沐锦看着新弹出来的支线任务，若无其事的关掉了任务界面。
“沐。”盅伸出长长的手指，小心的扯了扯沐锦的衣袖，“谢谢你。”
“感谢什么的就不必了，我也是带着任务来的。”沐锦重新坐下，单手托腮，“我想知道，你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吗？”
盅举着糖葫芦，一脸茫然的看向沐锦：“以前？沐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我不知道。”沐锦耸了耸肩膀，“就是问问。那个是糖葫芦，一种酸酸甜甜的小零食，你吃完早餐再吃。”
“喔。”盅乖乖把糖葫芦放在一旁。
吃过早餐，盅按原计划去楼下干活了。沐锦则是在海报贴出去后，跟着拾荒的普通人先去了一趟垃圾区。
之前沐锦在寻找普通扭蛋机的时候，顺便排查了一下这里材料的大致数量和危险程度，也在海报上提醒了什么材料和液体不能碰。
就算材料交换的条件很优厚，海报上也标明了安全区域和注意事项，但垃圾区的危险不言而喻，而且普通扭蛋机免费开放了，以后没有意外的话就不会缺吃穿，所以第一批敢站出来赚这笔钱的人并不多。
沐锦并不着急，只要第一批人尝到了甜头，那还在观望的人肯定是坐不住的。
给自己换了个造型，混入人群中，假扮成一个拾荒者，跟着其他人一起踏入了垃圾区。
第一批拾荒者要么是胆大心细，要么是无所畏惧的愣头青。沐锦一边在垃圾堆里寻找书籍手稿一类的东西，一边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