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姐姐忍不住问:“这些你都是和谁学的?”
我歇停了下,有些难过:“和五哥学的。”
辛姐姐便感慨起来:“你孤身在外,我从前总担心你被人欺负,可你五哥却说你胆大包天,没人能制服,我如今才是真的信了。”
我无奈叹气:“我也是被逼无奈,其实心底里怕得紧。”这话不假,只是我却不能在她们面前显露出来而已。
她们已入惊弓之鸟,而我答应过五哥,必须成为那棵顶梁柱。
爬了一阵后,木道尽头很快出现了亮光,原本横直的树干开始往下,我便调转身子,用脚往前探走。
好在这枝干横长了数十年,根部又在地势较低的寺中,此时距离后山地面仅有一丈左右。
我抓着尾端的枝条,借力下坠而后跳下,而后接住同样滑下的嬛嬛三人。
待他门落稳,又马不停蹄地领着他们穿过小路,往另一侧下山。
其实这山并算不得高山,只是康邑建城时的废土所堆,而后慢慢覆盖上林木,远远望去也就成了一座小山。
虽无法躲入避世,但也可一时障人耳目。
而山体低矮,攀走其上也轻易不少,只是前些日子的积雪还未化尽,每走一步总要陷下去几寸。
加上张娘娘她们久居深宫,生活起居总有人伺候,虽是想要疾走奔命,还是比预计的进度慢了一些。
我心中焦急,却也不好催促,只能拉着他们一步步往前走去。
快到山下时,我先往前探了探。
隔着树影去看,仍可见远处的河流祥和宁静,而我让知夏绑住的那条乌篷船也还安静地停泊着。
我一面扶着张娘娘,加快脚步往下,一面盘算着时辰,探寻着昌平哥哥的身影。
这时,嬛嬛喊了句:“嘉元姐姐你看,那只鸟好漂亮。”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只雪白的鸟正盘旋在天上,倒是漂亮,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品类。
不过,眼下我们正在奔逃,断然没有闲情逸致观赏珍禽异兽,便拉住嬛嬛,示意她专心赶路。
再走了半柱香,我们终于拨开了最后几簇树影,来到一条小道上。
我左右踢了几脚,将两侧的积雪扫开,然后把张娘娘扶到旁边的树墩上,嘱咐她们:“你们在这休息一下,我先去解缆绳。”
辛姐姐和嬛嬛点头,终于精疲力竭地坐在张娘娘的身侧,整理起因为疾行而沾湿的鞋袜。
我整理好呼吸,便开始解缆绳的活结,知夏的力道不大,自然也绑得不紧,眨眼得功夫,便已经松开。
我回过身朝她们招手:“你们过来吧。先上船。”
话音刚落,忽的听到啾啾声响,头顶上的白鸟又飞了过来。
嬛嬛跑到我身边:“那只白鸟跟着我们,是不是她找不到家人了?”
我眯着眼睛去看,想要看清更多细节,可实在隔得远,看不清。
便也不再纠结, 只围着渡口踱步:“昌平哥哥怎么还不来?!”
辛姐姐扶着张娘娘靠近:“他会不会被抓住了?”
我当即否决:“不,不会的。他一定会来的。”
张娘娘也面露愁色:“可我们足足等了一刻,他也没有出现。”
我皱着眉头,心想还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便扶着张娘娘:“我们先上船。”
话音刚落,一阵急蹄便如雷一般奔了过来。
我舒心一笑,快奔过去:“你看,我就说他会来的。”
只是,刚走到小道口,就听见这马蹄声重重叠叠,此消彼长,俨然是一支队伍。
我煞白了脸,赶紧跑回船边,拨开缆绳朝她们喊:“拿船桨,快划,快!”
嬛嬛一惊,也没多问,率先跑到船头划动长桨。
奈何她的力道太小,船身根本无法前行,我又喊辛姐姐去帮她,一面跑一面加速,准备跳到船上。
可就在我抬腿的一刻,左右两侧便飞扫出两支箭,交叉重叠在我的脚下。
我翻滚了两圈,险些掉入湖中,张娘娘惊得大喊,嬛嬛便又将船桨倒划了回来。
我趴在地上,什么也不顾地喊:“快划,不要管我,快走!走啊!”
嬛嬛与辛姐姐哭着滑桨,船身终于往前挪动。
可不一会儿,头顶上便有一个白色身影,猛地俯冲下来,径直啄断他们手里的木桨。
我这才看清细节:那尖锐的利爪,阴鸷的眼神哪里是什么白鸟,分明是一只纯种的猎鹰。
嬛嬛与辛姐姐被吓得不知所措。
我一咬牙,便拔起地上的利箭,准备划伤自己,吸引那只猎鹰。
可我刚拿起的手还未落下,双眼就被一阵掀起的尘土盖住。
狂乱的马蹄声将我团团围住,间或还夹杂了几声犬吠。
我抬起袖子挡住飞溅过来的尘土,捂住鼻子扫开眼前的灰雾。
我以为是那个跑出去的将领又折了回来,可当我看清马上那个横眉怒目的人影后,我的心当即凉了大半。
三太子?
我擦了擦眼里的灰尘,试图让自己看得更清晰,可那幽幽喷火的眼神不会有别人!
他高高地立在马上,手拉着缰绳左右走动,脚下还围绕着几只狂吐舌头的狗。
他吹了一声口哨,守着嬛嬛的白鹰便收起翅膀,稳稳落在他的肩上。
毫无疑问,那白鹰是他驯养的。难怪一直在我们的头顶盘旋,原是个探子。
可恨我还是掉以轻心了。
我手握着箭簇狠狠使劲儿,几乎将手心磨出血来。
我问自己:这是真的吗?这是在梦里吗?可这一切为什么看得那么真切?
我打了自己一巴掌,那痛感从我的脸上蔓延进我的脑子,可眼前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动。
我便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摇晃,好像连着天空也一起塌陷。
三太子握着缰绳,缓步到我的面前。他的声音依旧恶寒而冰冷:“你想要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抓你?”
我瘫坐在地上,死死盯着他看,在那一瞬间,我的内心第一次涌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杀戮欲望。
我想将手里的箭镞,刺进他的心脏。想让眼前的这一切都化为泡影。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毫不相干的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即便是守寺的将领告知于他,他带着大队人马来抓捕,也应该是先回到寺里,而最快也应该是在半个时辰以后。
哪怕是他提前到了寺里,发现玄机,搜山寻人也足以耗费一至两个时辰,又怎么会如此精准地,在此时出现?
他看见我怨毒的眼,仿佛听到了我如鼓般的疑问。于是骑着马走到我的身边,冷静地丢给我一件衣服,说:“香气。”
我低下头,看见那件在庆功宴那日,被他扯坏的外衣,正气若游丝地躺在我的手上。
眼前地一的,便突然一暗。
难道说,他是记住了这衣物的香气,在大殿里,又因为我用过的担架盖巾而起了疑心,才留了后手。
眼见情势不对,再以这香气为路引,让那些嗅觉灵敏的狗,甚至是那只神出鬼没的猎鹰,一路追到了我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