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了主意,便问张娘娘,这几日的守兵状况。
张娘娘止住眼泪,答道:“寺中都是和尚,照顾女眷不方便,渤海人便让我们互相照顾。
他们起初看的紧,这两日看着似乎也厌烦了,只等在门口,走动还是方便的。”
我的心中燃起一阵希望,便拉住辛姐姐与嬛嬛问:“若我有逃出去之法,你们愿不愿与我一道,搏一搏?”
嬛嬛与辛姐姐见我说得认真,总算提振了些:“你可是有计划?”
我站起身,环顾着四周的经帛,问:“你们知道这圣寿寺的得名吗?”
张娘娘回忆起来:“相传是有一颗圣树。”
“对,准确地说是树抱佛。唐朝末年逃难到这里的百姓想礼佛,因为没有佛龛,就在树前的裂缝处立了一尊泥佛。
后来这棵树长了分叉,两棵树并行就像左右护法,还与佛像长在了一起,百姓以为是神迹,就在这里立庙修寺。”
“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回过神,指着窗外外的一个斜影:“这尊泥佛就在三大殿的后殿。”
“寺庙修建以后,这棵树横着长出了窗外,方丈为了防止殿内渗水,便按着它的生长轨迹改了个棚顶。
这个棚顶一直延伸到后山,我们只要顺着这棵树就能躲开渤海人的视线,逃到后山。”
“可他们一直看着我们,我们如何遁形?而且他们人多势众,即便是跑到了后山又能跑多远呢?”
“山下有一条河,正连着康水。“
”城破前,为了接你们难逃,我备下了一条船,只是后来我们因故折返…那里位置偏僻,平日里只有寺中几个弟子知晓,现下应该还在。“
“我们只要拖延渤海兵两个时辰,就能坐上船,等过了河口,我们便见机混入平民之中,总比现在坐以待毙强。”
张娘娘眉头皱起:“这方法倒是可行,只是,这里都是重犯,想拖延渤海兵两个时辰可不是易事。”
我心中有了主意,整个人也精神起来。
思来想去,还是需要昌平哥哥的助力,只是顾念到是他端来了落胎药,辛姐姐心中不免忌讳。
便扶着嬛嬛与辛姐姐躺下:“拖延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们先好好休息,存续些体力。”
等她们合上眼,我才凑到张娘娘的耳边,嘱咐他以辛姐姐病危为由,将昌平哥哥喊来。
当日下午,昌平哥哥便被紧急叫到了寺院。
他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打开门发现是我在骗他,不由得生气,可见辛姐姐有了些精神,心中又宽慰一些。
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不敢走近。
我凑到门边,问了他一些军营里的事,才得知庆功宴后,每个寨里如同地狱。
庆功宴当夜,就有三位公主蒙难。后来几日,又陆续有人自戕。
上到妃嫔宗室,下到民妇娼妓,还有被逼官不成的大臣。十日不到,竟死了上百人。
张娘娘曾说,我们活着是侥幸,如今想来,居然是对的。
我倒吸了口气,待平静下来便问昌平哥哥:“额鲁观与粘末罕信鬼神吗?”
昌平哥哥未料我有此一问,呆愣片刻,还是如实作答:“额鲁观将信将疑,粘末罕杀人如麻,自然是不信的。
但他身边有个军师叫习尼烈,常拿着一串念珠,许是信的。不过,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点点头,凑到他的耳边叮嘱:“你回去以后治几个病人,再给他们吃点麻沸散,等到他们半醒半睡时候,装神弄鬼吓吓他们。”
昌平哥哥一惊:“你想让我散布闹鬼的谣言?”
“不是让你散布,是让那些伤兵散布。”
他更困惑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便凑到他的耳边,一五一十地与他说着,只是他听了,反倒拦着:
“不成!这要是败露了,你们就会被重兵锁住,渤海人的折磨恐怕更甚!”
可我已经下了决心:“这里是康邑,尚有熟悉之地、人可用,若我们被带到番邦,想再逃命几乎再无可能。”
“眼下我们又那么巧寄居在圣寿寺,定是母亲的在天之灵在帮我们,绝不能错失。”
昌平哥哥又嘀咕了几句,可我与他说:若是逃不出去,辛姐姐怕也是活不成了。
他本就心中有愧,见辛姐姐这般,便只能同意冒险一试。
说服了他,紧接着便是想法子让方丈施以援手。
等昌平哥哥那边安排妥当,紧接着便是说服方丈。
方丈是佛门中人,从不参与俗事,女眷们虽被关押在此,到底是东西院分锁,不可相见。
我便只能让张娘娘,以借助佛祖驱邪为由,趁着早课后的间隙,将我抬到大雄宝殿,面见方丈。
佛门中人本就慈悲心肠,我打小在他跟前长大,如今又被逼成这样,左右言说了几句,方丈便同意了我的哀求。
我与他交代好事宜,便打算离去。只是回过身,刚巧碰见一个手持念珠的男人,正往大殿走来。
我见他是渤海人装束,不想节外生枝,便拉着娘娘躲在侧殿,让方丈上前迎接。
那人对方丈鞠了一躬,笑着开口:
“我是渤海右军监军习尼烈,最近军营血光之灾频现,国相怀疑有邪祟之物侵扰,我此番来,是特地请上师移驾,做一场法事。”
方丈按我的嘱咐,以寺中忙碌为由推脱了一番,习尼烈便软硬兼施,费了好一番功夫。
末了,方丈只得在佛祖面前一拜:“阿弥陀佛,将军既然如此说,老衲也不好再推辞。“
“只是兵营戾气过重,还需众弟子带上法器,齐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三日方可超度。”
习尼烈倒是答应得爽快,合掌一拜应了:“一切凭方丈做主,只是还请尽快动身。”
方丈手滑着佛珠点头:“我今日便让弟子收拾法器,明日即可动身,只是还要请将军派遣几位将士引路。”
习尼烈点了点头,又拜了拜方丈,最后走到殿中央跪拜佛祖,礼佛完毕,才起身回撤。
转过身,忽而瞟到些什么,便起身往侧殿走来。
我以为他发现了我们,忙拉着张娘娘侧身,可透过窗缝去看,见他只是停在了侧殿前方的长明灯前看得出神。
昌平哥哥说过,习尼烈素来喜好汉学,可这里供奉的都是康邑百姓,连达官贵人也未曾有一个,习尼烈如何也是不认得的。
可若不是看人,他又在看什么呢?
我正想示意方丈,留意着习尼烈的动静,方丈刚想走近,便被殿外的一个男声打断。
“粘末罕什么时候开始信鬼神了?怕心愿未偿,就被恶鬼索魂?”
我浑身一震,很快认出那是三太子的声音。
忽就觉得晕眩,连累双腿也抖动起来。